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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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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定时分,苏鸿亲自来给府门下钥,忽见一人衣甲半散,跌跌撞撞地行至门前,几欲昏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一路从容的将军甚至照常向煎饼摊的夫妇回了句问候,路过得月楼时多看了几眼今日的客流,却在距离府门小半里地的巷口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喷涌的湍流,彻底失态。

“我叫下人端碗热羊汤来,您喝了暖暖身子。”

苏鸿扶着他回房坐好,刚要抬脚离开,却被男人叫住。

“拿酒来。”他低声吩咐。

不多时便有温热的冬梅酒端了上来。苏无羡并未着急倒酒,而是望着空空的琉璃杯愣神,耳边不知怎的忽然响起一句话来:

“不能喝,随时都可能出事,我要随时保持清醒。”

当日她故作严肃的神情似乎还在眼前。苏无羡强压着心中的痛楚,长长地呼气,重新叫了苏鸿进来。

“鸿叔,您是从我父亲考取功名时就跟着的老人了。你可曾——”

他停了停话头,咽下苦水,继续问道:

“可曾听说过我父亲身边曾有一位‘何’姓的婶娘?”

苏无羡说罢便闭上了眼,仿佛在等待审判落定。屋内猛然如同死寂般静默,寒风在窗外呼啸。立在原地的苏鸿似乎从未想过苏无羡会问出这个问题,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脸色青灰。

“少爷您……如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轻声反问道,并不直接回答。许是想到了从前跟随苏父的时光,连称呼都默默改了。

“那便是真的了?”

男人痛苦地攥紧拳头,这次不再回避血淋淋的往事。一旁的老者却眼神躲闪,固执不言。

“故人已逝,我不能毁了老爷的清誉。还请您别再追问了。”

苏无羡闻言凄然一笑,仿佛又成了当年家破人亡的落魄少爷,眼里全是惨淡的清澈,周身散发着执拗的书生意气。

“你不说,就以为瞒得过世上所有人?”他自嘲地捻着衣摆,三两下彻底扯掉身上溃散的银甲,“家谱中从未提过我有位嫡母,更别说她膝下还有个与我素未谋面的长姐!”

苏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仿佛做了错事的是他自己。

“少爷!寒门出身的官吏哪个没背上些感情债?求您千万别因此责怪老爷,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啊!”

卸甲后的将军抚着一身银袍,动作重复又机械,却始终抚不平袖口的褶皱。血腥味从胸腔翻涌至喉头,苏无羡忽然觉得烧心般燥热,紧跟着后背又袭来一阵冷汗。

老泪纵横的苏鸿抬起头来,见苏无羡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心中顿觉不对。还没等他起身,男人便似是失去了意识般晃晃悠悠。

苏鸿一声惊呼,手脚颤颤,刚往前爬了两步,便见一个娇小身躯疾冲进来,一把将苏无羡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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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清欢静静望着床榻上的男人,拿了块浸了雪水的手帕替他拭去额汗。

上次苏无羡因为时疫倒下的时候,她张罗药铺和绸缎庄,日日过得如打仗一般,都不至如此心力交瘁。

即使鸿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一句话,窦清欢也大概猜到了原因。她请鸿叔遣散了众人,从怀中拿出一方泛黄纰裂的丝帕,冷冷掷在苏鸿脚下。

那是苏家祖产绸缎庄数年前出的极品丝绸,苏鸿不会不认得。苏父赶考前,将绸缎庄转给原配何氏打理,却在高中后遗弃结发妻子,连其谋生的产业也不留一个。

窦清欢脑海中浮现起刚刚在宫中的光景。慕妃把玩着那顶式样精致的面纱罩,嗤之以鼻:“那绸缎庄换了数个经理,可何氏之后再无人能织出软云锦。”

“鸿叔,您回去歇息吧,我会照料他的。”

小姑娘平了平心绪,将苏何慕的绝代脸庞置于脑后,言语温和。苏家的旧日恩仇里,她只是个贸然而入的外人,实在没什么立场掺和进来。

她明白苏无羡倒下的原因。像是长久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轰然倒塌,认知的世界里良善忽然翻转,自然会有一时恐惧迷茫,不知该如何自处。

就如同被安上慕容柒身份的她自己一般,再怎么逃避也会被旧时的瓜葛找上门来。

思绪至此,窦清欢不禁捂了捂胸口。那里藏着的信笺上,盖着“西域慕容府”的印戳。

红樱在信里只模糊提及自己遇到了故人,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去一探究竟的是这封随附“家书”。斑斑泪痕下化开的娟秀字迹之外,还有个稚嫩的字迹,歪歪斜斜地写道:

“姑姑,在家等你。”

窦清欢摩挲着那处墨迹,想象着那只握笔的小手,仿佛是触到的不是笔杆,而是自己柔软的心头。

江城豺狼虎豹遍地。遥遥大漠中,真的有骨肉血亲在等着自己么?

这些日子,纵使苏无羡隐瞒得再好,也不是天衣无缝。白日穿梭忙碌时总能觉察到的盯梢视线,深夜乘车归来时马儿的嘶鸣混着幽微的打斗声响,还有那日,江尧不打一声招呼的拜访。

衣冠楚楚的白衣男子动动手指,先封了她的声音。又顾自给自己倒了茶,不疾不徐地讲了苏无羡这些年如何对太子府恨之入骨。

“苏无羡比任何人都想将太子定成死罪。若不是为了护你,他也不至于按下新仇旧恨,迟迟不对太子动手,甚至得罪了自己的师父。”

“你别让他为难。”

他最后这么说道,眼里是压抑的隐忍,便从窗棂边闪身离开。

窦清欢扶着桌台,缓缓抱起头,无力感油然而生。

尽管已经被解开声穴,江羿最后的话却更像是点上她的死穴,叫她翻身无门。

如今的自己,已经是让苏无羡为难的存在了么?可那所谓的物证早已在一次次的夜奔中不知去向,纵使自己和盘托出,也只会被一遍遍严刑拷打,即使丢掉大半条命也不一定会被放过。

没有人信自己,之前一直追杀她的麒麟军不信,如今以为证据唾手可得的皇城军更不会信。他们像是闻到血腥气的秃鹫,而自己就是那块沾着荤腥的肥肉,被盯上后穷追猛打。

榻上之人忽然呼吸凝重,小姑娘收起满面愁容,连忙察看,见苏无羡已悠悠转醒。他烧得嘴唇干裂,窦清欢提裙而起,快步端来温茶。

“多谢。”男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窦清欢看着他小口饮茶,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你……还好吧?”

苏无羡虚弱一笑,侧了侧脸,“你是当我有多软弱?”

话落,他倚在垫枕上,怅然而叹,若有所失。

“这么多年我只为找寻当年真相,如今旧案已清,即使结果与我想得不太相同,也无怨无悔。”

从雨夜走出来的书生抱着满腔仇愤走回江城,他浑身浴血,累累伤痕,夙兴夜寐地蛰伏、修炼与筹谋,才一步步蜕变成威风凛凛的将军。

可如今的将军最终却不得不在真相承认多年错恨。从此背上罪臣之子的名分,换种支撑自己的信念,重新打起精神,开始自己的下半生。

但一切好在他恪守圣道,从未因复仇而违心。苏无羡自问入官场以来问心无愧,因此纵然父亲罪有应得,也要感激他至少没带偏自己。

他稍一狠心,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过几日,我便去江城府衙领回当年的判罚书。”

见他要把旧伤撕扯地鲜血淋漓,窦清欢心中不忍,劝慰道:

“你也不是非要如此的。”

“不,当然要如此。当年随父逃亡,我还不知实情,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又有何不敢承受呢。苏家造了孽,苏家再还上便是。”

男人抬眼望向隐隐透着清冷月光的窗外,低低说道:“十余载了。我既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小姑娘听得眼眶湿润,微微动起了其他心思。江羿说苏无羡与太子府结仇多年,倘若他真的放下,一切能就此结束,那自己是否也不用夹在中间让他为难?

她旁敲侧击道:

“既如此,你与太子府数年积怨,也可有个了结了罢。”

不料苏无羡沉吟片刻,拧着眉道:“怎会。”

他微微握了拳,四指同时覆上拇指末端稍显纤细的关节。窦清欢顿时了然,刹那间心底便刮起飓风。

半晌,她一面整理着七零八落的心脏,一面垂着头深深浅浅地调整气息,不发一言。

苏无羡听出她呼吸有异,又见她细眉紧锁,问道:

“怎么?”

“没什么。”

她将刚刚呼之欲出的心思生咽了回去,随口找了个其他事由。

“你那长姐也是奇人。她与太子的事,你预备如何?”

苏无羡以为她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轻轻摇头,不觉又是一声叹息。

“一码归一码。郎有情妾有意,按时间算似乎他们二人早已情根深种,且那毕竟是我长姐,我自然不会将此事报给皇城军。”

“不过,我当了回小人。”他无比坦然地补了句,“我拿着他们二人的私情,换了个承诺。”

“什么承诺?”

“不赐婚。”

男人神色平淡,声音却透着坚定,隐约还有些释然的轻松。小姑娘愣了愣,才明白这个承诺是为了谁,心头猛然涌起酸甜的感动。

苏无羡难得从她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娇怯,觉得与她平日生动活泼的模样相比甚是可爱。刚要抬手捏她俊俏的小脸,不想却被小姑娘嘴硬回了句:

“真是不知好歹,推掉赐婚,哪家有头有脸的姑娘还愿意嫁你?”

赐婚本就是慕妃故意与苏家作对而牵出的把戏。山河观园一案落幕,苏何慕听闻苏府家破人亡,本已消怒,却不想数年后又与苏无羡牵扯不清。听闻他府上有个宽纵优宠的女子后,苏何慕存心捉弄,这才故意劝圣上赐婚,想要他也尝尝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滋味。

知道小姑娘在与自己玩闹,苏无羡只是大度笑笑。时机未到,他也并未挑明更多。男人悠悠躺回榻上,讲了太多话后的声音有些虚浮,却还是抓过那只软滑细白的小手捏了捏,勉强开口道:

“我睡一会儿。你别走。”

久未听到回音,苏无羡却实在倦意缠绵,就此入眠。

他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待到第三日醒来时,江城早已传遍了一则消息:

苏府的那个搅天弄地的女人,卷款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欢迎收藏评论

有些知心话放在下一章与朋友们唠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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