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幼诗无语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人图的绝对不止“朋友”二字。
然而奇怪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对这种穷追猛赶感到厌恶,可事实上他并不反感,只是有些疑惑这人对自己无理由的热情。
抛开八年前那件事不谈,他们根本从未有过交集,直到半个月前的漫展上才正式碰面。于幼诗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裤缝——这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他不自在地看向路旁,转身走到路边,没有再搭话。
见状,盛灿也不再多言,跟在他后面,见他掏出火腿肠,“喵喵”叫唤了几声,没多久就招来三只胖乎乎的猫咪。
于幼诗拆开两根肠,掰成小段放在地上:“给你们的加餐。”他摸了一把油光水滑的大橘,又把嗅了嗅不愿意吃的三花抱了起来,放在怀里□□了两把。
路灯照在他身上,将发顶染成金色,很暖很温和。良久,于幼诗问到,“你养过猫吗?”
盛灿愣了一秒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摇头道:“没有。”
“那狗呢?”
“也没有。”
于幼诗抬起头,看着一旁傻站着的人问:“要试着抱抱吗?”
盛灿恍然间意识到,这是于幼诗在对自己示好。他猛然兴奋起来,却又不敢过多表现,站在原地莫名踌躇。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于幼诗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地站起来,把三花放到了他怀里。
这只三花大概是被人喂多了,被抱来抱去也不反抗,落到陌生人怀里更是不害怕,甚至用两只前爪扒着盛灿的前襟,就这么直晃晃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棕色眼睛真漂亮,盛灿想,但是自己果然不太想抱这种脆弱又无法交流的生物。
于幼诗一直用食指摸着这只三花的脑袋,看他手脚僵硬地抱着这只猫,莫名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就忘形了,竟低头和三花亲昵地撞了撞脑袋。
就像一猛子扎进了他的怀里——盛灿瞬间僵住,眼睫轻颤。
晚风迎面吹起额前的碎发,飞舞的灰尘迷了眼睛,安静的街道上,他的美神把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
即刻间,手上猫咪的触感顿时变得真实起来。
柔软的,绵密的,温热的……
如果抚摸于幼诗的头发,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于幼诗似有所感,眼睑颤了颤,突然抬眸,露出了和猫咪一样琥珀色的瞳孔。
那一刻,心脏仿佛被重击,盛灿无意识地眨了下眼——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双眸轻颤,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脆弱的、毛茸茸的颅顶曝露在他的目光下。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抱了两只猫。
眼前的这只大猫,柔软而脆弱,又要把自己伪装得比谁都高傲,伸着脖颈招着尾巴,用与生俱来的魅力引诱着所有愿意咬钩的鱼儿。
怀中的猫咪好奇地喵喵叫了两声,可盛灿恍若未闻,直愣愣地俯视着对方的面容,清晰地听见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啪”地断掉了。
其他猫咪也对这两个奇怪的两脚兽感到疑惑,两厢看了看,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嘤咛。
被猫咪呼唤的于幼诗这才又抱过小三花,把它放到了地上,随后听见那个怪胎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学校里的事情牵连到我,才不跟我接触的。”
闻言,于幼诗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头也不抬地说到:“别自作多情了,我单纯喜欢一个人待着。”
盛灿也不拆穿他,走过去靠在路边的栏杆上,说:“你和肖云海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听说你有一年多都在被他们骚扰,有想过法子解决吗?”
于幼诗摸着大橘的尾巴,反问道:“解决什么?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解决不完的。”
“他们就是想来我这儿找点乐子,而且手法都很小儿科,更激烈的行为他们不敢,也做不出来。”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放松酸痛的身体,说到,“这种情况,越理睬他们就越是变本加厉。”
“那怎么办?”盛灿说,“要不要我帮你?”
于幼诗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能怎么帮我?一个个打回去,把他们打服?怕是治标不治本吧。”他叹了一声,“那些人真的很奇怪,也不知道那种幼稚的行为怎么就能让他们玩得这么开心。”
路上的车过了五辆,于幼诗趴在路边的栏杆上望着来车的方向,夜晚的气息总是比白天里更纯粹更寂静,前调是汽车的尾气,中调是空中的灰尘,后调……
是风吹过树叶摇动吐息出来的一手氧气。
是把人留在人间的味道。
被无法遏制的欲望驱动着,盛灿踌躇地走到他身边,放大了胆子把手悬在了他的后脑勺处,感受着发梢扫过手心的感觉。
果然是软的,柔的。
于幼诗掀开眼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反抗,任由他对自己的头发上下其手。
晚风帮他们吹干了身上的汗液。
盛灿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脖颈,道:“会不会是因为你总一个人,所以他们才觉得能肆无忌惮地欺你孤立无援,随便怎么造谣你都无人作证。”他也趴在了栏杆上,看马路车来车往,“有时候在集体中,与众不同就是错的。”
于幼诗懒洋洋道:“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万一能消磨他们捉弄你的兴趣呢。”盛灿笑了笑,“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你看我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吗。”
于幼诗斜过眼睛瞟了他一眼,转了个身,手一撑腿一蹬坐在了栏杆上。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确实一眼看去就是不会被霸凌的类型,而盛灿就是这种人。
他侧头望向来车的方向,没有回答。
过了会而,盛灿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站直身体,走到对方身旁,试探道,“听他们说你很会唱歌,以前还有个dy号,我去搜了一下,真的很好听。”
于幼诗头也不回,嗯了一声:“之前学过一点。”
盛灿得寸进尺地拽了下他的衣摆:“我还没听过现场,要不你唱一段,到时候去学校了请你吃一周食堂。”随后他又加码,“吃外卖也行。”
于幼诗一下子拍开他的手,继续望着右手边车来的方向。盛灿叹了口气,以为没戏了,正想后退几步把空间留给他,却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两声哼鸣——是于幼诗在清嗓子。
盛灿抬起头,看见对方尖尖的鼻头和微垂的眼眸,喉咙细微的颤动着,发出荡入人心底的声音,在沉寂的夜晚显得宁静而悠远:
“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吧”
“保全他一路上无风无浪”
年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尖细也不低沉,像秋天风吹过芦苇荡时枝丫摇动的声响:
“我的白马儿你慢些跑啊”
“这一次没有我带你回家”
对未来和人间的无畏和坚定,莫过于此。
似乎连老天都在帮他烘托气氛。叶尖枯黄的叶片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于幼诗的头顶,盛灿伸手拿了下来。
鸣笛声扰乱了在晚夜发酵的纷杂情感。
“小诗啊,等久了吧?”何叔停下摩托,望着他们笑,“呦!这个小同学也在啊!”
弥留的心悸终于在此刻消散。
于幼诗被他盯得紧张,吐了口气,抬手捂住盛灿的眼睛,又顺势滑到后脑上轻轻拍了两下:“走吧,怪胎。”
他跳起身翻过栏杆,指着盛灿说:“叔,带他一个吧。”
何叔自然没意见:“行啊,快让他上来,这边不能停太久。”
于是于幼诗转头朝他招手:“听见没,快过来。”
“来了。”盛灿才回神,闻言翻了过去,动作竟出奇地矫健。
于幼诗拍了拍坐垫:“你先上,我坐你后面。”
盛灿挑眉:“怎么?你怕我坐后面摔下去?”
于幼诗翻了个白眼:“别废话。”
盛灿很喜欢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从善如流地坐了上去。然而,他才刚坐稳,后面就被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是于幼诗的后背。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他瞬间僵硬地往前靠了靠,可背后的人却像是躺在他身上一般,随着他的动作,两人接触的面积越来越大,热度通过几乎可以忽略的单薄布料相互渗透。
汗液交融稀释,树影幢幢晃动。
晚夏的咸味在早秋的晚风中收官。
少年的秘辛在城市的低语中开头。
“都坐好了吗?”
“坐好了,何叔你开车吧。”于幼诗背靠着盛灿,大声回道。
闻言,何叔启动了摩托,带着两人在马路上驰骋起来。
路灯一盏盏溜走,屋影一幢幢流失,四周安静得不留丝毫人烟,可这座千年古城,随便捧起一抔土都淌着先人的血肉,历史中的人情冷暖凝聚成闲来谈论的过往,源源不断地为这座蹒跚向前的老城补充着人气与生机。
它太老了,用几百个耄耋形容它都不为过,无法央求它跑步跟上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于幼诗也是第一次倒着坐摩托,他毫不拘谨地躺在盛灿背上,看着一幕幕画卷流走,变成曾经和过往。
“……我的马儿你慢些跑啊……”
他又哼起了那首歌,可惜这次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