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盛皓发来的消息，于幼诗叹了一声。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盛皓没预约，他今天也打算带盛灿去检查一下。现在渴了有人送水，但他不确定盛灿是否愿意。

少年撑着脑袋看向熟睡中的人——算了，问问吧，要是盛灿不愿意，那还是带他去别处检查吧。

不过醒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盛灿，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去。

看他那头脑不清的样子，于幼诗感觉他像个木偶娃娃，任人摆布，还挺有意思的，不由伸手划拉了一下他的脸，笑道：“傻啦？”

可盛灿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边，道：“我饿了。”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于幼诗转身下楼。

不对劲。

按理说经过这件事后盛灿应该更黏他才对，可现在他却感觉对方好像在有意回避同自己的接触。

于幼诗站在楼梯口望着自己房间，表情疑惑。

可能是还没缓过来？

上午九点，因为家里的车被于思望开去上班了，何海宁帮他忙叫了车，于幼诗跟奶奶告别后，就带着盛灿来到了盛皓预约的医院。

在休息厅见到盛灿时，三人大眼瞪小眼，连寒暄都做不到。

盛皓发现盛灿表现得很木讷，却没有多问，直接面向于幼诗，说到：“让护士带他去检查，我们两个聊一下可以吗？”

于幼诗思考了一下，转身对盛灿道：“你自己去检查，我跟你爸聊聊，可以吗？”

盛灿全程没有看盛皓一眼，直到此时是视线也一直黏再他身上，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良久，他点点头。

护士做了个“请”的手势：“盛先生，请跟我来。”

于幼诗目光跟随者他，知道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扭头道：“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放心，会好的，不是什么大问题。”盛皓浅笑，“小雅应该跟你说过了，当年我们把他从疗养院接回来时就是这个状态，过两天就会好了。”

“？”于幼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不靠谱的父母吗？能将儿子这么明显的应激反应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可盛皓似乎没明白他的眼神，疑惑问：“怎么了？”

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全身，于幼诗突然有点不想跟他说话，于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想去哪聊。”

“跟我来。”盛皓说。

这个医院很大，休闲设施也很齐全，盛皓把他带到了户外，找了个小圆桌坐下。这里绿植种得不错，只不过被建筑包围，再加上昨天才下过大雨，空气很凉，不由地有些冷。

地上的积水还没完全退去，于幼诗出来时鞋里被溅了水，有些不适地拧了拧。

盛灿喝了一口刚刚买的热咖啡，望着远处摇叶子的樟树，缓缓道：“我和盛灿的妈妈从小就认识，初中就在一起了。”

本来袜子湿了就烦，又听他说这个，于幼诗忍不住呛到：“叔叔，没人想听你们的情史。”

“……”盛皓顿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才咳嗽了一下，道：“从小到大我都知道小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也知道她对小灿的情感很复杂，但我尝试过缓解他们的关系，但后来发现很难。”

“哦……”于幼诗心无波澜，瘪了下嘴，“很感人，不过恕我到现在很难信任您二位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当初的疗养院和现在的学训营，我不相信您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可也没见您为他争取过。”

盛皓沉默了，双手交握，手指一直在轻敲：“于幼诗，我知道你喜欢盛灿，所以一定会偏向他……”他说，“同理，我也爱小雅。”

“即使她乖张、易怒，有时很愚笨，情绪不稳定，还喜欢欺负人，我听到关于她最多的评价就是‘坏种’‘公主病’。”他突然转头，面带笑容，像是被自己逗笑了，“她是什么样的，我相信你们也深有体会，对吧？”

看着他幸福洋溢的样子，于幼诗毛骨悚然——妈的，一家子都有病。

“可我还是爱她……”男人语气怀念，仿佛在讲一个漫长的故事，“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因为长得特别瘦弱，总是被别人欺负，只有她，不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我。”

于幼诗觉得自己无语到了极致：“所以呢？您说这些干什么？”

“所以……”说到激昂之处被打断，盛皓愣了一下，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所以我也明白，作为父亲，我是不合格的。”

他爱着自己的血脉，却因为卢雅，总是摇摆不定。他自诩是个聪明人，却总是会不自觉地附和妻子犯蠢时的决定。

他的脑袋里全被卢雅占据，即使深知其害，却依旧无法自拔。

于幼诗听得厌烦，心里记挂着盛灿的检查结果，语气也不耐起来：“您究竟想说什么？您叫我来只为聊您的心路历史吗？”

“嘀嗒”

于幼诗循声望去，发现雨又下起来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天气真差啊……”少年叹。

盛皓恍若未闻，继续道：“小雅怀盛灿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挫折，还得了抑郁症……”

于幼诗：“我知道，他跟我说过。盛灿说他能理解，所以一点都不怪阿姨。”

“那就好……小雅毫无疑问是爱他的，只是那时候生病了，直到现在形成了习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对待他的态度了。”盛皓说，“而且小雅她总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对儿子太凶了，想改却改不掉，情绪上来就不管不顾的。”

“尤其是现在的小灿比小时候更有想法，总是会故意跟我们对着干，惹她生气，而她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感觉…小灿可能还是有点恨她……”盛皓看起来有点低落。

闻言，于幼诗歪着头，仔细地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突然笑了出来：“你感觉的没错，不过那是因为另外的事了。”

“什么事……？哦对，我昨天也听见小灿说‘那个小男孩消失了’。”盛皓，“具体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听见这话，于幼诗哈哈笑了两声，他是真的没忍住，因此听起来更像嘲笑：“我怎么知道？盛灿不告诉您，阿姨也不告诉您，自然轮不到我告诉您……”

笑话，于幼诗心中嗤笑——当然不能说。既然他们感情这么好，这点隔阂猜忌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盛皓看着他戏谑的表情，收回视线，喝了两口咖啡，听见旁边的少年道：“您快点吧，盛灿检查完我就要走了。”

“……”男人看了眼时间，好整以暇，“还有一会儿，别着急。”

于幼诗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却压不下嘴角讥讽的笑，手臂被飘进檐来的细雨沾湿的，他抖抖腿，打了个寒颤。

“我们后天就回远阳了，你们可以回来住。那老房子是盛灿爷爷留给他的，他已经成年了，有处理权。”盛皓转头看见他手边的咖啡没动过，问，“你不喝吗？”

于幼诗摇头：“我不喜欢。”

“那浪费了。”男人似乎是真的在可惜这杯咖啡。

随后他继续道：“我们准备离开，你的视频也不用留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一滴水砸到了脑门上，于幼诗一愣，抬手抹去了：“您别想了，不可能的，别拿我们当憨蛋。”他说得随意，“您二位的可信度可并不高哦，要是没了视频我们就是白板一个，到时候要是您杀个回马枪，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他恍然大悟：“您今天兜兜转转说这么多，该不会就只为了这个吧？”

盛皓噎住了，看着他欲言又止。

终于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于幼诗自然也有事要问，他扭头道：“话说你们昨天怎么找到他的？”

“找了私家侦探，他问了你们一个姓张的的同学，他说你经常去他哥哥那过夜，但是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男人按了按太阳穴，垂眸交代，“然后那个私侦看见你每次都会从那个旅馆出来，问了问前台就知道具体房号了。”

“那你们岂不是很早就知道我们在哪了？”

盛灿：“对，小雅一直拖着，直到章华那边办妥了才去接他。”

于幼诗：“……”诡计多端的大人，怪不得一直按兵不动，丝毫不慌的样子。

“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于幼诗端起桌上的咖啡，“这杯我没喝过，浪费了，也不能还给您喝，不礼貌，所以我就拿走扔了。”

他微微抻了抻筋骨，即使乌云蔽日，天光依旧胀眼：

“说真的，您总说你们爱他，但是可能我认知有限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可以狠毒到将他送进疗养院受苦还无动于衷，是可以在知道学训营那种地方有多恶毒还能边自责边开车把他送往魔窟，是可以在事情行进到如今这种地步，还能有脸在我面前哭难的。”

于幼诗居高临下地看着端着咖啡慢慢抿着的男人，笑道：“我知道您刚刚跟我说那么多是为了什么，但您的算盘打不到我这里，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跟盛灿提，您二位真要感到愧疚，真的还想要这个儿子……”

少年淡淡道：“请麻烦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温和好言地亲自告诉他这一切，用自己的嘴跟他说声对不起。”

“否则您刚刚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在我这里，不过是为了诓我删掉视频的情感牌罢了。像这种没用的东西，就不用告诉盛灿，让他心烦了。”

父母啊，为何会有这样的父母。

于幼诗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水雾，转身离开：“既然把话说透了，那我先走了，叔叔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父亲对孩子的爱确实没有那么强烈，盛皓对盛灿的爱不过是因卢雅而爱屋及乌。可他对盛灿存在微弱的真情，他的教养也告诉他应该当个好爸爸，只不过他会为了卢雅一次又一次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