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平静也挺好，但意外总是不由人。

他们学校管手机管得挺严，但耐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此带手机上学的情况屡禁不止。尤其他们变成走读之后，偶尔会背一书包的手机回去，帮住宿生充电。

于幼诗也不例外，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带上自己的手机。通常情况下，他的手机最大的用处就是给校外门店打电话，帮全班十几个人订外卖。而且因为这件事，于幼诗在班上收获了好几个儿子。

今天中午放学后两人就直奔食堂，酒足饭饱后回到教室，于幼诗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多了几个未接来电，何海宁和于思望的都有。

看着一溜的未接来电，于幼诗突然有点心慌，皱着眉站了起来，跟盛灿说了一声，就躲到厕所去打电话。

午间的厕所很阴凉，空无一人，于幼诗给于思望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过了十几秒才接通，于幼诗立刻问到：“是奶奶出了什么事吗？”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于幼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盛灿。盛灿走近后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站在旁边准备听一耳朵。

电话不能开免提，怕外面来往的人听见，因此盛灿也不知道对面在讲什么，只能看见于幼诗眉头紧锁。

没多久进来个人，于幼诗当即噤声，两人就这样盯着那个人的后背，直到他尿完抖了抖，嘴里嘀嘀咕咕地走出厕所。

盛灿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帮他放风，而于幼诗背对着他，声音不甚清晰：“没有…没有…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快说……”

“什么！”于幼诗突然提高音量，又意识到什么，捂住听筒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只有盛灿时才安心下来，“嗯…不承认？……好。”

打完电话，少年看着黑屏的手机，久久没有反应。

见状，盛灿走上前，拿过手机装自己自己口袋里，拉着他下楼，来到一处大楼拐角隐蔽的草坪，揪了揪他的脸：“振作点，怎么了？”

于幼诗眨了眨眼，表情是茫然的。

“怎么了？”盛灿又问。

“我舅舅说……”于幼诗因为抬头看他而被过亮的天光迷了眼，“说他和我爸的事被人发现了……”

“……？”盛灿猛然瞪大眼睛，“你先别急，具体什么情况？”

于幼诗无所适从地往上抹了下头发，走到墙角蹲下：“应该是最近的竞争对手搞的鬼，拍了他们的接吻照传了出去，不过照片不清晰，可以说是错位。”他低着头，看见了地上一直团团转的蚂蚁，“我舅舅问有没有人提这件事，如果有的话就咬死不承认。”

这里虽然片偏僻，但偶尔也有人走动，见他们蹲在这儿，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盛灿深吸一口气，把人捞起来：“边走边说，我们先走到小卖铺，等大家都休息了，再找个位置坐会儿。”

于幼诗点点头，他现在六神无主的。说白了，这件事传出去会对那两个人造成什么影响，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害怕别人会非议奶奶和妈妈，也害怕…会在学校影响到自己。

“我想请假回去看看……”他说。

“不行。”盛灿斩钉截铁，拽了一下他的手腕，“现在你回去就是慌了的表现，因为事情是真的所以才会慌。”

“记住，一定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只有你自己都信这件事是假的，别人才会相信。”盛灿掐他的脸，“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当成个笑话，嘲笑他什么瞎话都能信，听见了吗？”

于幼诗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突然说：“你妈当时是不是用我爸和舅舅的事情逼你上车的？”

盛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见他的反应，于幼诗心中了然：“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章华门口你妈妈说我全家都是txl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拍拍盛灿的手臂，“没事，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我不怪你。”

盛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到小卖部里，盛灿买了两个雪糕：“吃点吧，冰的能让人精神点。”

他撕开雪糕递了过去，看着于幼诗舔了一口，才继续道：“不要太担心，生意之间的事一般传不到学校来。况且他们让你别承认，估计就是为了东窗事发后，不波及到你。只要你说不知道这件事，别人就只会可怜你有这样的家庭。”

“而且我们很快就能去大学了，到时候直接跑得十万八千里远，这些污糟事儿影响不到你。”

于幼诗皱眉抿着雪糕，嗯了一声。

虽然知道盛灿的话有道理，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原本已经好转的眼前白点的情况又开始了，密密麻麻的，一出现他就犯晕。

其实他也知道，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的嘴，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很可能暴露了，就直接击碎了这段时间一直维持的平静的假象。

而且褪黑素吃多了好像产生了点耐药性，这些天他又开始睡不着，疲容明显，走路的时候都摇摇欲坠。

今天照常坐着盛灿的自行车来到学校，却在看见人群的一瞬间，恐慌了起来。

于幼诗双手交握，猛掐自己，不敢抬头。

盛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皱眉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去医院。”

“嗯。”于幼诗点点头。

这阵恐慌来的快去的也快，坐到座位上时，见班上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地行进着，似乎真的没有人知道那件事，于幼诗紧握的手才松开了。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中午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他睡不着，在外面闲逛的时候，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那时张玉涛正被三个人堵着，怯懦地缩着身子，还被按着脑袋推了好几下。

于幼诗出声道：“你们干嘛呢！放开他！”

这几个人他是知道的，高二有名的混混，特别霸道，校园霸凌一把好手，貌似有个开公司的老爸，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张玉涛。

“呦，主角来了！”看见他，那个带头的高大男生倒也不怕，一下子把张玉涛掼倒在地，“你放心，我可没欺负他，正问他关于你的事儿呢，他说他不知道。”

于幼诗皱着眉，隐蔽地招了招手，示意张玉涛赶紧过来，道：“什么事儿？”

“听说……”那男生的表情突然猥琐起来，他的跟班也跟着邪笑，“你说会有人的舅舅和爸爸上床吗？”

现在中午的太阳已经很毒了，于幼诗被照得恍惚了一下，重心失衡，差点栽倒。

可他眨了眨眼，很快稳定下来，轻蔑地笑了一下：“没必要这么旁敲侧击，不就那些瞎话吗？要是连这你也信，我劝你这书也别读了，智商不够，读书就是费钱费时间。”

没想到那男生心性挺稳，面对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只是一直笑：“害，假的就假的嘛，反正我也只是好奇。”

男孩叹了一声，挑起嘴角：“你也别担心，我爸经常说做生意主要看诚信和质量，至于其他…男人嘛，谁没点花边新闻。”话里话外还是暗指自己根本不信他刚刚的鬼话。

于幼诗不动神色斜睨他一眼，冷笑：“我只知道我舅和我爸一直清清白白。”他转身拉起张玉涛的手腕，道，“我们走。”

男生没拦，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张宇涛一直跟在后面，直到上楼后，才拉开一点距离。

“谢谢。”于幼诗突然说。虽然他和张宇涛不对付，但是连这种情况下对方都没有把实话说出去，确实难能可贵。

张宇涛抬眼瞟他，说：“小事…我先回班了……”

等张宇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于幼诗才感觉腿软，扶着把手才不至于倒下。回到班上时，盛灿已经醒了，见他脸色不好，问到：“怎么了？”

于幼诗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太阳晒得我头疼。”

他是真的头疼。刚刚那个男生仿佛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有一个人知道，就有全部人知道的那一天。

于幼诗趴在桌子上，一直不安地抠桌面——自己好像比之前更焦虑了，即使像盛灿所说的那样，明明很快就能脱离这里了，可他还是本能地、止不住地心慌。

晚上是地理晚自习，老师放了个纪录片片段，却没曾想里面有一段讲解动物同性的行为，于幼诗和盛灿都愣了，两人隔着讲台做鬼脸。

不过这个也一下子燃起了班上的引线，嗡鸣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清晰可闻。

有个女生道：“连动物都这样，人类有这种行为也很正常。”

“但是人类有人类的社会规则，每个国家的社会情况也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还是得控制一下的。”

“情感之所以是情感，就是因为它不完全理智的，如果能完全控制感情，那不就成机器人了！”

“我不是想吵架，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女孩说到，“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我们有别于动物，有制定社会规则的能力，如果让他们随心所欲，那艾滋病和同妻的情况不就更糟糕了吗？”

和她辩论的另一个姑娘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规则既然是人定的，那就是可以改变的，但性向是天性，怎么能改变？况且同妻也是现代婚姻体系下的产物不是吗？”

“艾滋病你是一点不提啊。再说就算同妻如你所说的那样，难道那些txl就没有错吗？正直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直的，那些终身不娶相伴一生的txl也有很多。”

“那跟txl有什么关系，男女婚姻出轨的也很多啊，坏种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坏种，跟性向无关。”

他们吵得起劲，老师表情不好，用力拍着讲台：“安静！上课呢，吵什么！”

班上一下子噤若寒蝉。争吵的几人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人可谓是话题中心，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在那两个人身上写议论文。

女孩看了看右边的盛灿，对方抖着腿没什么反应，而左边的于幼诗靠在讲台上，肩膀起伏很明显，她莫名感觉不太对劲。

“老师！”她鼓起勇气举起手，“于幼诗好像有点不舒服……”

她话音刚落，于幼诗就想直起身示意自己没问题，结果没想到直接腰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