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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坐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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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霁月依旧没有回来,长泱也闲来无事,便在悬壶堂呆着,也顺便看看叶轻舟的情况。

这些日子,悬壶堂很是冷清,来的人不多,长泱也不介意,她带了蛊术典籍来堂里,一整理便是一日。

整理完一卷,门外风铃丁丁的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姗然而至。

长泱起身,合上书卷,打招呼道:“苏姑娘。”

“长姑娘。”苏萦微笑着颔首。

“苏姑娘请坐。”长泱端了茶,引苏萦坐下,“苏姑娘今日来得不巧,堂里只剩下我,师父师娘去采药了,霁月去问诊了。”

“来得很巧。”苏萦道,“我此番来便是来找长姑娘的。”

长泱秀眉微扬,苏萦来找的竟是自己,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苏萦垂眉道:“听闻姑娘救治一位蝎毒缠身的病人,令其免于截肢,苏萦特意前来请教解毒之法。”

长泱素来有问必答,从不藏私,立刻便把蝎毒的药方单子给苏萦,苏萦看过后,赞叹不已:“你的这个方子好似与典籍上所记载的略有不同,看起来像是调整多次,可是依据病人的反应而改?”

长泱点点头:“是的,一开始他过来时,肉已有腐烂的倾向,若迟些时日,是怕腿骨都能瞧见,我也不敢用常规的药膏,只能试试,每次用量不多,一次次的调整,终于调制出适合他的药膏。”

苏萦听后敬佩不已,感叹道:“花了不少时间吧。”

“不长。”长泱淡淡道,“只有一年。”

“一年还不长吗?”苏萦越发佩服长泱的耐性和毅力。

“一年的时间已经很短了,我也是托了些运气才研制出来的药膏。”这些年,长泱见过无数被毒蝎所伤的病人,其中很多人治了一辈子都没能治好。

看完后,苏萦觉得意犹未尽,真诚问道:“可以让我抄写一份吗?”

“你要就拿去吧。”长泱道。

“真的可以给我吗?”苏萦有些难以置信。

长泱点点头。

苏萦眼里再也藏不住惊讶,再看向长泱,一点都没有藏私的意思,欣喜不已,对长泱道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在此谢过长姑娘。”又瞧了瞧药方上的内容,惊呼:“这上面还有蝎子的药用?”

“嗯。”

“为什么要记这个?”苏萦有些好奇。

“药有三分毒,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蝎子的毒素虽骇人听闻,可也是通经活络、祛除湿气的功效,将其用以汤药,能有以毒攻毒的效果。”长泱凝视着苏萦,“很多时候,是毒还是药,并不取决于其本身,而取决于其使用者。”

这日,君弈按例来到醉音楼查阅呈递上来的情报。

听说君弈来,金如琢连忙过来,笑说:“下次来记得提前说声,我好提前准备。”

君弈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有这个就够了。”

金如琢笑着摇摇头,听着外面的声响,笑说,“你这次来不仅仅是来吃糕点的吧?”

君弈扫了一眼手里的卷宗,漫不经心道:“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金如琢不禁莞尔:“听说俞太师春闱后在永乐城讲学,看来这热闹还能持续一阵子。”

离开醉音楼,为避人眼目,君弈从后门而出,特意选了一条小路,行了一路,竟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便是易孤行。

瞧他的模样,早已等候多时。

此番相遇也绝非偶然,是有意而为之。

易孤行恭敬作揖,和声细语道:“不知殿下能否与在下一叙?”

君弈没有拒绝,随易孤行到了一座院落,院落清静幽雅,看似淡雅,随处可见皆是风景,小桥流水、苍松翠竹、鱼翔浅底.......看似素雅,实则别有天地,似乎要将天下间的美景尽囊其中。

易孤行将君弈引至室内,扫了一眼李朔风,君弈道:“朔风,你在外面等着吧。”

李朔风不放心:“殿下,还是我陪您一起进去吧。”

君弈对李朔风道:“你留下吧。”

李朔风不好再劝,只得听从。

摒去了旁人,易孤行轻松了不少,走到棋盘跟前,提议道:“殿下,要不要来一局?”

君弈注视着棋盘,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二人坐下后,易孤行作了“请”的动作,示意君弈先行。

君弈就近拿起黑子,“啪”的一声,将黑子放在棋盘中央。

如此果断的落棋,易孤行亦不由一惊,他忍不住笑道:“殿下的棋路,好生特别。”

君弈却道:“没什么棋路,习惯而已。”

易孤行微怔:“习惯?”

君弈凝视着那落在天元处的黑子:“如果我的棋子不在正中央,我会不习惯。”

易孤行微怔,笑了笑,“上次走得匆忙,有些话也没来得及说。那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都是东搬西凑成的,听听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君弈按部就班地走棋,“他说的那些我没有经历过。”

易孤行松了口气,于是又问:“殿下以为,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君弈道:“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话音刚落,便听得不远处响起一个声响,易孤行下意识地回头,君弈道:“宠物?”

“是啊,小猫小狗不听话,令殿下见笑了。”易孤行目光看向棋盘,笑了笑,顺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其实稍微想想也知道,无论如何,殿下也不会如说书人说的那般狼狈。”

“不,我比他还要狼狈不堪。”君弈一脸漠然,“而且,他比我像样多了。”

人生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

小小棋盘,却有大千世界,每个人下棋各有不同,即便是用同一种破局法,不同人各有千秋。许多时候看一个人为人处世只道,只需和他对弈,便一目了然。

易孤行便是存了这个心思,定要用围棋试出君弈不可。他以不变应万变,不主动出击,见机行事,却不想君弈也没有赢的意思,一昧的和稀泥,易孤行也不敢轻易显摆,就这样,一盘又一盘地下,棋子清去又再来,却始终没有胜负。

每当易孤行觉得这没有胜负的棋局是君弈的一个阴谋时,那双淡漠得几乎不着痕迹的眼神又提醒自己思虑过多。

君弈是一点都不急,也不在意易孤行是怎么想的,只是执棋落子执棋落子,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持续着永远不会有胜负的棋局,似乎只要易孤行不走出那一步,他便会将这盘棋无限继续下去,毫无厌倦。

当一盘棋不断循环,却始终没有结果时,下棋便是一种痛苦。

易孤行眼看这么折腾下去,没完没了,在和棋之际,终于走出那决胜的那一步,终于了结这无休止的棋局。

易孤行自始至终都含着一丝微笑,一直笑着,那笑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有种俯瞰世人的置身事外,笑看世人如何应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面无表情。

“眼下的形势,殿下以为如何?”易孤行笑容可掬,如沐春风。

君弈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不如何。”

“殿下想要吗?”易孤行目似剑光,明光锃亮,手掠过棋盘,“这个天下。”

君弈微微抬眸,漆黑如夜的双眸注视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却都没有说话,似乎等待着什么。

易孤行先开口:“想要与否,殿下直说便是,这里并无旁人。”

“这不是我想要与不想要的问题。”君弈瞅了他一会儿,悠悠道,“这天下,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易孤行忍不住观察君弈的表情,此话不像是虚言,如此他便越发迷惑:“得天下者便是君王,君王乃是万民之表率,这天下不就是属于君王的吗?”

君弈寻思了会儿,说:“我只听说过舟覆于水,却没有听说过水会因为舟楫而涸。”

见君弈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易孤行紧盯着君弈,依旧在笑着,眼光却极冷,如阳光照耀下的九尺寒冰,连阳光都无法融化其分毫

易孤行不打算放弃,继续道:“殿下如今这样说,只是因为殿下还没有参与进去,身处其中,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纵使殿下无意,其他人呢?人心叵测,防不胜防,殿下真的觉得自己不会进入这漩涡之中?”

“我从不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这些从来也不是我说了算。”君弈回答道,他处境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过一天算一天吧。”

君弈看了一眼棋盘,问道:“你带我来这里,不单单只是为了下棋吧?”

易孤行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君弈手执黑子,不动声色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易孤行道:“我请殿下来,是想告诉殿下,如果殿下有意,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君弈忽然笑了,那没有波澜的眼神有有了些许涟漪:“你要怎么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有所求,孤行必有答。”易孤行直视君弈的眼睛,以此表示忠心。

“可惜,你找错了人。”君弈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感兴趣。”

易孤行不解地看向君弈,他很难想象一个皇子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

“因为没意思。”君弈看出了他的不解,轻描淡写说道,“没意思的事情,做来干嘛?”

“那么愿望呢?”易孤行说,“殿下就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倒是有。”君弈静默了会儿,眸光微动:“我的愿望,你实现不了。不止是你,任何人都实现不了。”

易孤行坚持道:“殿下不妨直言,我或许能够实现殿下的愿望。”

君弈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能够让一个人从根源上消灭吗?”

“从根源上消灭?”易孤行不由蹙起眉来,越琢磨越觉得怪异。

君弈微微颔首:“就是让一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要想让一个人没有存在过,唯一的办法便是销毁其存在过的痕迹?”易孤行揣测道。

“存在过就是存在过,不会因为痕迹的销毁而不存在。”君弈摇了摇头,“要让一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从来没有降生在这个世上,只有这样才算是消灭了根源。”

易孤行越发感到扑朔迷离,令一个人没有降生,岂不是要追溯时间,回到过去才有可能?

“做不到吧?”君弈目光似笑非笑,言语间带了戏谑的意味,“所以我说你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易孤行抬起头来,对面已空无一人,回过头来,只能看到君弈离去的背影,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听到这样一句话:“不能这么沉默,回去要多说话,说到他们起疹子,你就成功了。”

我说怎么这么像那个谁。

我朋友说你有福了,可以沉浸式体验,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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