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死亡意味着什么来着？

在这一瞬间，万屿唯愣愣地想着。

在他伸出的手后，陆嘉正倚在墙上，缓慢地被死亡的阴翳所吞噬。

死亡是无法触摸到的，但是死亡是真实存在的。

陆嘉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弱下去，呼吸而造成的起伏幅度逐渐变小。万屿唯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知道，那双眼睛里的光现在肯定也已经黯淡了。

死亡，又是死亡，但是死亡意味着什么来着？

死亡是结束，是解脱，是永远的休息？不、不，不对吧，死亡不是那种温柔的东西，死亡是更残酷的东西：

还带着余温的手，再无后续的诺言，明明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象出熟悉的笑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这样苍白阴暗的颜色。

死亡是生命脆弱的理由，是某个生命对另一生命所能做出最大的错误。

……凭什么？凭什么他非得死去呢？凭什么陆嘉不能活到考试结束，凭什么陆嘉再也看不到期待的主神空间，凭什么陆嘉再也没办法笑着呼唤自己了呢？

万屿唯那只伸出的手缓缓地攥起，继而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万屿唯泣不成声地哭着，他知道那些质问的答案：

因为万屿唯害死了陆嘉。

曾经那些漫不经心的推理失误，未察觉陆嘉压力与决心的迟钝，以及和陆嘉在这两天里逐渐滋养出的羁绊友谊——

——这些，全都是万屿唯杀死陆嘉的凶器。

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万屿唯愿意流血，愿意牺牲，愿意出卖所有的信仰。

只要时间能够为此停摆，只要时空能够就此破碎，只要傲慢的命运愿意垂怜、给他一个机会，去挽回已然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要去救他。

万屿唯什么都没有思考，他只是在哀痛与绝望之中单纯地如此想着、或者说，只是单纯地如此祈求着。

“唯，你……”

还抱着他的空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万屿唯，毕竟他也看见了陆嘉是如何死在万屿唯的面前。但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万屿唯身上的变化。

“你的眼睛怎么了？”

万屿唯茫然的抬起脸，因为灵魂天赋而染上翠色的左眼正熠熠生辉，像是被光所直直照射的翡翠。

这只眼睛正在发烫，但万屿唯却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异样。

他看向空雪，唇瓣颤抖着张合，轻声道：

“我得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空雪着急地反问。

万屿唯用极轻的声音回答：

“去救他。”

下一刻，翠色生变，转而成为令人心悸的赤色。

【天赋名称：存档】

【一级天赋技能：存档点】

代表光阴的指针骤然回拨，时空破碎，命运回溯，所有在时间纺线上曾经存在过的事物都还原成更早的因果，就连死亡也被一视同仁的颠覆。

万屿唯眼前的教室也逐渐远去，恍然回神，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纯白的时空流水之旁。

他低头看向脚下这潺潺流水般的透明溪河，微一俯身便能窥见每一滴水中的复杂万象。所有的水滴汇聚成流动的时空，却又在某个终点戛然而止，以万屿唯读档的时刻为暂时的终点。

这条溪河，便是万屿唯在这个副本中所经历的时空具现。

这里就是读档能力发动的空间吗？万屿唯试探着向水滴伸出手，没有温度也没有触感，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便学会的知识：

可以选中这一滴、或者说，可以选中这一刻，读档回溯。

这些都是灵魂天赋发动的流程，万屿唯了然。他试着打开玩家ID卡，却发现无论是直播间后台还是成就系统，都无法点开。

为了读档而存在着的这片时空，似乎并没有对挑选读档点的时间有任何限制。

没有催促，没有警告，没有倒计时，只要万屿唯愿意，便可以在这流淌着时空的纯白水流边永远地待下去。

万屿唯自然不会这样自暴自弃，但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地复盘陆嘉之死。

在这片时空面前，万屿唯是唯一的生命。他只能一个人慢慢地思索，只能自己拭去眼角还未干涸的泪。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在。

“你为什么哭了？”

却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万屿唯惊愕而警惕地回过头，看见了从今以后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那是很难用比喻来描述的颜色，比太阳更加纯粹，比月亮更加绚烂，像是什么颜色都与之相异，又像是什么颜色都融合在那洁白中。

一个“人类”，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他拥有着白色的长发，五官如雕像般完美无瑕，与头发同色的睫毛下，是一双鎏金般的眸子。明明从他身上的白色衣袍看不出什么身份信息，但让人无端地想起了神圣、高贵、典雅的歌谣。

与这独特的气质相符，他的表情最开始是冷漠的，像是没有任何情感的非生物，也正是因此，万屿唯第一反应便觉得他不是人类。

但在向自己说话的时候，却突然有情绪逐渐地在眸里醒来，于是那些惊鸿一瞥的印象像是错觉般被覆盖了。

这些鲜活的情绪是真的吗？还是仅为某种高明的伪装？

“你是谁？”

万屿唯谨慎地问，向后退了一小步。

那人察觉到了万屿唯的动作，并没有拆穿，而是轻笑了一下：

“我是谁？你可以叫我流明。我叫这个名字。”

流明？万屿唯知道这个词，这是描述光通量的物理单位。

听起来倒像是恐惧之瞳的玩家们给自己起代号的风格，可眼前的这个“生物”，真的会是玩家吗？

万屿唯依然保持警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明明是我发动天赋后的特殊时空。”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突然就成功混进来了……”名叫流明的“人”露出了苦恼的神情，随即变成了无所谓地重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可是一直很想和你见面哦。所以，你为什么哭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两三步走到了万屿唯的面前，使得万屿唯警惕的后退立刻沦为了无用的挣扎。

因为紧张，万屿唯全身都绷紧了。但在下一秒，对方的手却抚过自己的眼角，温柔地替自己拭去了那滴泪。

万屿唯本以为对方的体温会偏低，但触摸到的手并非是冰凉的，而是温暖的。

“我可是你的粉丝，给我签个名吧？”流明笑盈盈地说。

他的金眸里好像盛满了深情，但万屿唯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更何况他嘴里所说的话语是如此让人匪夷所思。

“……粉丝？”

“是啊，我应该是第一个进你直播间的观众。”流明理直气壮地说着，像是没察觉到万屿唯骤然变得诡异的表情一般：“我给你发了很多弹幕，还把我所有的积分都给你了呢……你还记得吗？”

万屿唯好像隐约记得，确实有个观众在最开始发了一连串的弹幕。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所说的话语。

“你是‘观众’？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为什——”

未尽的话语被制止了，流明的食指抵在万屿唯的唇上，因微笑而微弯的双眸里悄然结霜，像是万屿唯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的冷漠。

“不可以再问了，虽然我不讨厌这种好奇心。”

虽然对方没有做什么强势的阻止，但万屿唯的心头陡然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惧意，使得自己的话语也强行被截断。

在这时，就能更加清楚地从直觉层面意识到，眼前的“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

大概是看到了万屿唯眼里流露的恐惧，流明的笑意重新浮现，像是安抚他般轻轻捏了捏万屿唯的脸：

“你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但现在，你不是还有要做的事吗？你的这只眸子颜色改变了，说明你已经拨动过时空了，对吧？”

虽然还有无数问题想问这个满身是谜团的“人”，但貌似好脾气的流明在深入的问题面前会流露出山顶积雪般永久不化的冷漠，况且，他给出的理由很有道理。

万屿唯还要去赎罪，还要去救下因自己而死的系草。

万屿唯转身，以刚刚相反的方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次，流明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相隔一段距离看着他。

万屿唯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无关私情，只是他还有问题要问这个“人”，关于直播间的观众，关于恐惧之瞳，关于高高在上的神。

而流明只是微笑着说：

“真热情。”

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万屿唯正要追问，却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身后多了一颗小小的金色宝石，悬浮在空中，似乎正等待着万屿唯身后拿取。

“这是标记。拿着它吧，就当是信物。”

流明的身后变得模糊而不清晰，万屿唯转头，惊愕地发现他已经不见踪影。

这处特殊的时空中，再次只剩下了自己。

万屿唯确认了这一点后，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那颗依然存在的金色宝石。

万屿唯不知道流明的动机和来头。流明的言语举止之间虽然还有太多的谜团，但他看起来与恐惧之瞳那位凶残嗜血的主神并非一伙、甚至很可能是对立的。

最终，他还是伸手捧住了那金灿灿的一颗。

万屿唯的指尖才刚刚碰触到宝石，坚硬的石头却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直直钻入万屿唯的指尖。没有痛感，反而是一种温和的暖意，然后再寻不见任何的痕迹。

……这就是流明所说的“标记”吗？

客观来说，流明这个谜语人，除了留下一堆满是悬念的信息以外，没有给万屿唯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但他的短暂出现，确实打断了万屿唯无限蔓延的情感。理智得以从悲伤、愤怒与愧疚中被摘取出来，擦干沾上的泪水，于是重新清澈。

万屿唯深呼一口气，迅速收拾好心情，重新开始思考刚刚被流明打断的问题：

陆嘉的死是因为自己对于“钱老师”的判断出现了问题，到底是哪一个结论出现了问题？

明明在捉迷藏游戏中，他答应徐俐的要求时，自觉没有任何问题。

“钱老师”看起来和这个情景副本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那他肯定和这几场考试有联系。但是为什么，他并不在名单上？

系草所攻击的那个NPC，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第四场考试，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最基本的、概念性的结论出了错，所以再往后的推理都是无意义的错误。

所以，到底是哪一个结论出了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看我看我看我名字我不会起名呜呜的投喂营养液2瓶，非常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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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各种原因，流明提前登场了。虽然目前连无视带骗地糊弄了很多核心问题，但他是唯宝真爱粉的这句话没有骗人哦，已经光荣拿到了唯宝直播间铁粉徽章（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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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明（掀开白袍，露出里面印着Q版唯宝的T恤）：看，是真爱粉限量款的周边T恤，羡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