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第二学期，李荷花已经游刃有余，半年时间的适应，让她很好的融入到这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当中去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通人情世故，没长大，跟这些小孩在一起刚刚好。

以前她不爱上学，只盼着放假。放寒假暑假的时候，总会听到有同学说读书的时候想放假，放假了无聊想上学，李荷花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她只想放假！

现在她在学校有朋友，不会因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就哭鼻子，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和探索难题的兴奋。

她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也觉得一个学期的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起床，吃早餐，上学，上课，下课，放学，做作业，睡觉。一天天的循环往复，平平淡淡，却又很充实，就连朱前平偶尔的阴阳怪气和故意为难都不会引起她的在意。

最高兴的就是五月份的时候，李荷花终于收到了来自废品店的第一桶金。

虽然没多少了，毕竟只有一成，可她还是很高兴，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钱进她口袋，那老弟的手术费肯定没问题了，说不定还能去长阳市买套房。

这时候房价还没那么高，买几套房子做投资，实现财务自由不是梦，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为生计而烦恼啊。

可能是因为那天闹的不太愉快，李荷花没再去他们店里，所以郑一送钱来的时候，也是就着到他们村里收废品的时间，

周末，李荷花正写着作业呢，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收废品了，大爷大妈，叔叔婶婶，有没有废品卖啊。”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从楼上阳台往下看，果然，是郑小军和郑一他俩。

“哎，是你朋友，什么花。”郑小军认出她来，挥舞双手，“有废品卖吗？”

李荷花腾腾腾的下楼，喊刘平出来。

她也不知道家里哪些东西还要，哪些东西不要了。

“废品怎么收啊？”

郑小军分纸、塑料、钢铁几个大类报了价格。

“你们多大年纪啊？”刘平似是不放心，半大的孩子，不读书，就开始搞这个，以往来收的都是大爷大妈。

“阿姨，我哥们跟你闺女同一届的，不过我们比她大，16了。”郑小军知道刘平的顾虑，“你问荷花就知道了，我们在街上有个废品店。”

刘平更狐疑了，“你跟荷花一届，又比她大三岁？”

郑一全程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压迫感，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留级了。”

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果然不是啥好学生，刘平看了一眼荷花，问她，“你认识他们？”

“在学校见过。”李荷花实话实说，“不过他们确实有废品店。”

刘平偷偷又瞄了一眼郑一，不会抢了东西不付钱吧？

“阿姨，我们很正规的，刚从镇上一路过来的，你可以问问隔壁的，我们真是来收废品的。”郑小军笑着脸，与李荷花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刚开始他跟郑一一样小混混，现在则是慈眉善目生意人，两种状态调整的很快，不然人家能是主导人呢。

“妈，我们有就卖吧，放这儿也占地方。”李荷花说，

怎么也得照顾自己的生意，她不得尽心尽力啊。

刘平进屋去整理那些废弃的物件，郑一从兜里掏出钱来，“给你。”

她刚开始还懵逼，郑一又补了一句，“你的那一成。”

李荷花看了一眼郑小军，见他笑着说，“他跟我说了，原来废品店是你的主意啊。”

“嘘，小声点，我妈不知道的。”

“那你赚的钱可不都是你的私房钱。”郑小军开着玩笑。

李荷花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她钱的来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谢谢了啊。”

“你不看下账本？”

万一他少了钱怎么办？

“我相信两个哥哥，不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李荷花说完自己都快要吐了。

郑一静立不语，郑小军连忙说，“那肯定不能坑妹妹了。”

他真的会来事，马上称兄道妹的，好像李荷花跟他们多熟似的。

刘平把一些旧了的坏了的锅拿过来，厨具，旧的鞋子，盘，桶。都堆在屋子前坪，郑一他们开始分类，清理，打包，大的折成小的，不占地方。

“你们的车呢？”

“在下面，这路不好走，我们背下去。”郑小军说

是不好走，土马路，弯路多。

“你们有驾照？”

十六岁就可以考驾照了吗？

“没有啊。”

“那你敢开车？”

李荷花都无语了，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

“他技术好着呢。”郑一突然正拆一个木桶上面的铁圈，说。

“对，我跟我爸学的，开车溜的很。”

“交警不查吗？”

李荷花小时候没去过市里，不知道2001年时候的情况，没有驾照开车在以后可是会有很严重的处罚的。

“我爸有啊，我用我爸的。”郑小军满不在乎的说。

父子俩长的挺像，用一个就行了。

“那为啥不自己考一个？”

“这不没时间吗？一直忙着这店呢。”

从开业就没停下来过，他可是跟他爸立了军令状，家里才给他出钱开店的。

刘平在一旁听着，自己女儿好像还真跟他们挺熟的。

“你们是哪个村的？”

“芦塘村。”小军回答。

“那就是镇街边上吧？”

“对，九江组。”

“你爸开车的？”刘平做手艺的，十里八乡说起来都熟，她说了一个名字，“是你爸？”

“您知道？”

“哪能不知道啊，我们去洪远镇都是坐你爸的车啊，前年XXX死的时候，借的你家堂屋扎的纸马。”

郑小军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原来是李师傅家啊，我们那的人都说你们的纸马扎的最好看了。”

能说会道，天生做生意的材料。

就一会功夫，就跟刘平聊上了，还很愉快。

李荷花不得不佩服，她嘴笨，在城市里还好，跟陌生年轻人能聊上点，回家不行，家长里短的，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平总说他家三个孩子没口才，不会聊天，郑小军这种人完全就符合她妈心中对口才的完美定义。

李荷花离他俩远点，退到郑一旁边，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

还把钱带上了。

“为什么不知道。”郑一微微抬了下下巴，指着郑小军的方向，“他不说了嘛，你们家挺有名的。”

他爸可能是有点名气，不过她问的是，他怎么知道她是李耀阳师傅家的闺女？

“打听下就知道了。”郑一手上的活儿没停，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李荷花在斟酌词汇，不知道要不要再次提起她的妈妈。

“在哪儿呢？我帮你。”刘平说角屋里还有点，郑小军热情的说要去帮忙搬。

前坪就剩下他俩。

“你妈妈……”

“我那天……”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

“你想说什么？”郑一眼神都变了，在听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

李荷花瑟缩一下，现在就她一个人，而且郑一手里还拿着秤杆，一言不合，就能给她一棍。

“呵呵，你刚想说什么？”她聪明的转移话题。

“那天我反应过激，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原来是想道歉。

“哦，我们确实被吓到了，关键是还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李荷花可没那么好心说没关系，“是因为我们提到你妈妈了？”

“不是。”郑一立马否认。

不是才怪。

“那是因为什么？我刚提到你妈妈，你好像也很激动，要，揍我的样子。”

郑一脚踩着绑好的塑料桶，手中杆秤一转，放置身后，弯着腰，看她。

“你觉得我刚想揍你？”

李荷花后退，双手抱在身前，“难道不是吗？”

“我揍你干嘛，你现在是我的金主。”

他伸腿，塑料桶就这么滚着，滚到了他俩刚才收的废品旁边。

“刚才的数据记了吗？”

塑料的重量。

当然记了，李荷花很尽责的，刘平去后面了，她得看着郑一，不能缺斤少两了。

“既然不是因为你妈妈，那是因为什么？”

“你就当我突然情绪失控吧。”郑一显然不想说。

李荷花又是个刨根究底的性子，他不说她更好奇了，可又不太敢触其逆鳞。

她斟酌着，说，“我那天在你那个账本上看到了一些数学公式，我在我姐书上好像看到过类似的，大学才学的，高等数学的内容，小军哥说那是你妈妈写的啊。”

“嗯。”

郑一声音低沉，但李荷花确实听到了这一声。

所以他不排斥讨论他妈妈。

李荷花抱着纸币上前去，轻声问，“你妈妈是大学生？”

郑一很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隐忍，又像是痛苦，亦或者是迷茫。

“我不知道。”

李荷花被看的心情沉重，“你不知道？”

她停顿了半秒，话在口中，想问不敢问。

“你想说什么？”郑一停下活儿，懒散的站着，眼神不可捉摸。

“你妈妈是不是被拐卖过来的？”李荷花说完这句话，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郑一的拳头。

“是啊。”

嗯？

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