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废品店张望的时候，黄毛出来了。
已经不能叫黄毛了，他把头发染黑回去了，颧骨高，脸颊下没什么肉，比郑一矮一些。
“你们干嘛呢？”
气质跟郑一如出一辙，没那么锐利，一看就是小混混，不像学生。
李荷花打量着店里，各种废品乱七八糟，没有下脚的地方，门前，她头上，有个塑料桶在最上边，摇摇欲坠，感觉掉下来能直接砸她脑袋上。
“卖书吗？”黄毛看着他们背上的书包，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我找郑一。”李荷花说。
“啥？”黄毛一脸的震惊，还有人来找他？还是个女孩子。
“你们是他同学？”说着话，看着是有点眼熟，这几个人都在哪儿见过，黄毛手摸着下巴思索。
“算，是吧。”
郑一又不在，他们刚放学，不会比他们还晚吧？
“哎，他来了。”
郑一校服搭在肩上，只穿着一件背心，还是短袖。
李荷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叫倒春寒啊，这哥是真不怕冷。
“你们怎么来了？”
“还真认识啊。”黄毛调侃。
“我朋友，郑小军。”郑一就算是介绍了。
“你不给我介绍他们？”
“介绍干嘛，又不会打交道。”
“那你介绍我干嘛？”郑小军不解。
郑一是介绍给李荷花听的，毕竟她也算是入了股。
“我叫李荷花，孙杨，杨杰，贺伟。”李荷花依次介绍过去，“都是初一的学生。”谁说以后就没联系，多交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你们跟他一个班的？”
“不是，我们不同班。”孙杨回答。
“你们……”郑小军话没说完，被郑一一脚踹回店里。
“干你的活儿去吧。”
“哎呦，你放学了，后面的活儿就归你啊。”郑小军嚷嚷，“还有，我叫郑军，没有小字啊。”他对着李荷花四个人强调说。
父母起名字都很随意，最常见的就是小军啊，小红啊，小丽啊，还有就是金花，银花，荷花各种花。
李荷花就一直想改名字来着，荷花又土又俗，不好听。
更何况现在中二的少年，小军，一听就不霸气，
“现在还没盈利。”郑一猜到他们的来意，主动说，“你要看账本吗？”
“你还记了账本？”
废话，不记账，怎么算成本利润。
“好啊。”她看也是应该的吧，不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个合伙人太容易忽悠了。
郑一跨过那些瓶瓶罐罐，走到里面桌上拿了一个本子出来，扔给她。
“你自己慢慢看吧。”说着转身回去整理店里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孙杨看旁边的一个五金店外面有张桌子，跑过去跟老板商量。
“荷花，坐这儿看吧。”
四个人坐下来，李荷花慢慢的翻看。
没想到郑一的账目挺清晰的，一目了然，逻辑严密。
杨杰在她看的时候翻动着其他的书页，说，“这个郑一不是全校倒数第一吗？这是什么？”
他只看懂了X，像是数学公式，又有不认识的符号。
李荷花翻过去看了一下，这是极限？有其他笔画画过去，遮盖了一些，李荷花仔细辨认，她大学高数内容早忘了，所以瞧着像又不像。
“你知道？”孙杨问，他也看了下，完全看不懂。
“啊？我不知道。”李荷花立马否认，不然得露馅了，“我感觉在我姐的书上看过，高等数学。”
孙杨拿过去，他哥哥也上大学了，“好像是。”
“应该是郑一拿了谁的本子吧，这都划成这样了。”贺伟说。
李荷花想了想，正好看见郑小军出来。
“小军哥。”
喊得还挺甜。
孙杨揉揉自己的手臂，收获李荷花一个警告眼神，立马收了自己的动作。
“不说了，没小字，叫军哥。”郑小军走过来，“啥事？”
“这本子是谁的啊？”
“郑一的啊。”
“你确定？”
“对啊，从他家拿的，这小子又不写作业，本子放那儿也是浪费，不如用来记账。”
“那账是你记的还是他记的啊。”李荷花问。
“当然是他记的，我哪记得清楚，他脑子好，门儿清。”
这还是第一个说郑一脑子好的人。
四个人齐齐露出质疑的表情。
“真的，别被他外表骗了，可聪明了，小学三年级之前年年第一。”
小学可说不得准的。
“这个也是他写的？”
“这是啥？”郑小军看不懂，“不是。”
李荷花期待落空，也对，再聪明，还能知道大学里高等数学的内容？估计是谁在他家写的吧。
“这是他妈写的。”
“什么？”李荷花难以置信。
“他妈不是个疯子吗？”贺伟脱口而出，说完立马捂住嘴巴，往废品店里看，生怕郑一听到，拿刀砍人。
“是疯子，所以这不是画的乱七八糟的嘛。”
鬼画符一样。
这不是鬼画符，这是求极限。
李荷花很想反驳他，忍住了。
“这真是他妈妈写的？”
“是啊，我看着她画的。”
她觉得自己的预感成真了，郑一妈妈一定是被拐过来的，这是大学数学内容，她竟然会这个。十几年前，说不定不是大学学的，可能是研究生知识。
李荷花感觉到一阵悲哀，郑一出店门就接收到她眼中那极致的悲悯，
同情，可怜，悲伤，像看着一个无助的孩子，这种眼神让他极度反感，痛恨。
他眼底泛起一股暴戾，吓到了李荷花。
她不懂为什么郑一突然就变了。
他抢过账本，“看完了吗？看完了滚吧。”
力气之大，带着那张小木桌晃了晃，四个人立刻警觉的站起来，桌子砸在了地上。
那声响在每个人心头颤动。
“小一一，你怎么比我还没礼貌呢？”
郑小军去搭他肩膀，还想开玩笑调节下气氛。也被他甩掉，“我什么时候懂过礼貌。”
如同一头肌肉紧绷，随时冲出牢笼的豹子，充满攻击性，郑小军举起双手，离他远一点。
四个孩子更是被吓傻了。
孙杨牵着李荷花的手带她到自己身后。
“你想干嘛？”
要打架吗？
李荷花看着他的背影，明明他自己也在抖，很害怕，却先选择保护她。
所有人戒备的防着他，他们比他小，没他高，可为首的那个小子，看着文文弱弱，却挺直了胸膛，有着不服输的傲气。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控了。
“你们，早点回去吧。”
郑一头也不回，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五金店老板闻声出来，默默的扶起自己家桌子，什么话都没说。
“吓到了？”
郑小军讪笑两声，掩饰自己刚才的窘迫。
“他，不会拿刀砍我们吧？”杨杰小声的问。
莫名其妙的，大家又没得罪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啊。
情绪不稳定，更让人相信，他真的遗传了他妈的精神病。
“不会的，他就是看着凶而已。”郑小军帮朋友说话。
杨杰才不信呢，他都砍人了。
“真的。”郑小军说的很诚恳，“你们别信那些传言。”
“那他砍过人吗？”孙杨直着身体，面上显得沉静稳重。
这个，还真不好说。
郑小军还欲解释什么，郑一的声音从店里传来，“你话怎么那么多，还不回去吗？”
这是警告他，别乱说话了。
郑小军摸着头笑笑，小声说，“总之，他没你们想的那么恐怖。”然后提高音量，“我回家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四个人撤的很快，边走边讨论。
“刚才太吓人，我以为他真的要杀了我们。”杨杰拍着胸脯，现在还感觉到后怕。
孙杨手心里都是汗，他在衣服上擦了擦，问李荷花，“你没被吓到吧？”
她其实还好。
“我没事，谢谢你。”
刚才护着她。
“不客气。”男生就应该保护女生的。
“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得罪他了。”贺伟说。
李荷花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一点了，他是不是听到他们在外面的谈话了，可是听到了也不应该有那么大反应啊，她可什么都没说呢。
还是只要谈到他妈妈，他就会发火。
算了，不想了。
“荷花，我觉得你还是从那个废品站退出来吧。”孙杨再次提出，他真的觉得那个郑一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对啊。”杨杰立马附和，“我们不要跟他玩了。”
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我还没赚到钱就退出啊，那创意不是送给他们的。”
这可太亏了。
大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这样吧，以后除了收钱，其他时候我都跟他保持距离，怎么样？”李荷花说，其实他们和郑一接触也不多。
“你要信的过我，我帮你收。”孙杨说。
面对这样温柔的男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怕我受伤，我也怕你因为我而受伤，这是我的事情，当然该我做。”
孙杨说服不了她。
“那你每次去都得带上我们。”孙杨只能退一步。
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郑一。
“对。”杨杰和贺伟纷纷赞同。
被一群小孩保护着，李荷花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其实她对郑一的家庭很好奇，有一种探索欲，可她的小伙伴实在太担心，导致她无法跟郑一走太近。
那个郑小军好像跟他很熟，说不定从他那里能套点什么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