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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猫咪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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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祖国消失在身后,消失在塞尼山口的背后。

头顶上是一片绵延的乌云,找不见半分天空的蔚蓝。云层平坦低悬,仿佛是凝固的灰色水泥,笼罩住整个世界,不留下丝毫可以呼吸的缝隙。

风雨欲来。

曾被诗人们用无数嘉词锦句吟诵过的意大利的天空,如今,只愿意用这样一副悲愤的面貌出现,俯瞰着地面上互相残杀的人类。

天空看到的是一个个小小的身影。

有的竭力向四周奔跑,有的已经倒在地上。不停地有鲜红滚烫的血液流在碧绿的草地里,天空也嗅到了随雾气上升的死亡气息。

那些自诩文明的人们,他们无法在战争的烟尘中保留理性和生命的尊严,天空也无法消除此种深重的罪恶,只能默默地、哀愁地见证着人间惨剧的一次又一次上演。

时间推移。

轰隆隆的炮声渐渐平息了,枪声依然零散地响着。

当子弹穿透血肉、打进垂死挣扎的最后一个敌人的心脏时,伴随着□□沉闷的倒地声,这片土地才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陡然静了下来。

并非安宁的静谧。

而是一种凝滞的、被死亡气息包裹着的、恍若窒息的静。

就连微弱的风声都仿佛在默默哀叹着,将凉意直直插进人的心中。

纪德收起枪,踩上嶙峋的石块,手抓住山石间冒出的树枝。本来就歪歪扭扭的树枝在人力的压制下,紧紧弓起,稀疏的绿叶又落了几片。

他攀爬到高处,眺望着整片战场,鼻腔间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在硝烟味之中,还掺杂着另一种更令人痛恨的气味。

黏腻的、发腥的、将要附着在骨髓之中的——血的味道。

他的眼中没有战斗胜利后喜悦的火焰,反而闪过了一些悲伤的光芒。

那两种味道在他的感官中扭曲着变了形状,成为窃窃私语的魔鬼,不停地围着他嬉笑。

【看看吧,你都做了什么啊?】

【你杀了人,杀了一群忠诚的、爱国的、守卫和平的好士兵!】

【和平,你打破了和平!】

【这次你可找不出其他理由去为自己辩护!你就是个叛徒!背叛了国家与和平的叛徒!】

面对着魔鬼的指责和嘲笑,他无话可说。

那种无助和无措的感觉,像一股冰凉的液体,从他头顶往下流淌,直到涌入了他的心脏和血液里。正在枯萎的心没有办法再受伤,纪德只是感觉全身都木木的,从头顶麻到脚心,仿佛被千斤重的负担压得无法行动。

最后,也只是像懦夫一样,选择了逃避。

耳边切实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有碎石土屑随着人类的行动而掉落。

副手来到纪德的身旁,向他汇报战况。

离开时,他向纪德举起右臂,掌心朝前——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军人。

这一支流窜在国境线的丧家之犬,曾经是为了保家卫国而走上战场的军人。

他们离开美丽的故乡,一路向东,为夺回摩尔特-摩泽尔地区而战。与德国人拼死搏杀的日子是艰苦的,但更是骄傲的,每一次浴血都是为了祖国和同胞,为了捍卫法兰西民族的荣誉。他们高唱着《马赛曲》,激昂的曲调回旋在每个士兵的心中,激励着他们为了保家卫国而勇往直前。

“我们走吧,祖国的孩子,光荣的日子已到来……将血染的旗帜扬起!”

过去的荣光确实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即使是这样的印记,在残酷现实的冲刷下,也正迅速地消失着。

此刻,站在高处,向四周望去,恍惚间,纪德以为自己已经身在地狱。

到处都是尸体和亡灵。

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四处游荡。

穿着暗沉黑衣的士兵们,失去了信念和归宿,即使手脚健全、持着枪械,还是宛如灰色的幽灵,和倒在地上的尸体分不出什么区别——死亡也好,永得安息。

像这样,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况且仅仅是为了这样的生存状态,就向同胞、向更多无辜的人举起了枪。

不只是被剥夺了作为“英雄”的荣耀,而是亲手抛弃了作为人的资格。

灵魂向深渊里堕落,空留□□挣扎,然而却还是渴望能抓住旧日为人的残影。

最可悲之事也正在于此。

再遥远一些的记忆,那些在巴黎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早已在战争的冲刷下,变得毛糙模糊了;能抓住的记忆,能和从前保持着关系的,似乎只剩下战斗。

世界和平了,但他们是战争留下的幽灵,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假若能一直战斗着,直到在战斗中死去,或许也就能在幻觉中欺骗自己一切都未发生,自己仍然是为国牺牲的战士吧。

这样想着的指挥官,平静地走下了高台,来到士兵们搭建的营地中。

百张整整齐齐的棕色简易行军帐篷,罩上了迷彩布,出现在茂密的山林间,很是隐蔽。每顶帐篷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破,要么少了某根支架,要么漏了个洞。

士兵们把最完整的那个帐篷留给了长官。

纪德微微弓起腰,低下头,钻进帐篷里。

在进入帐篷的那一瞬间,他耳畔忽然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铃声细碎,轻柔,像是把清风勾勒出了水波的纹路。

怎样的水波呢?

是中午甘甜、暮晚清淡的水泉,是拂晓时分冰冷的溪流,是樯桅林立的海湾碧波,是青草岸边的汩汩浪潮……

本以为早已枯死的心,猛的颤动了一下。

正是因为这样奇妙的感受,尽管将手搭在了枪把上,纪德却没有立刻拔出□□,而是先看向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空荡而饱满的屋子。

空荡,因为整间房子几乎找不到什么装饰,白板一样的空间,仅仅是在角落里塞了一套桌椅,让人猜不出用处。

饱满,尽管这间房子没有窗户、也找不到灯,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还是填满了屋子,明灿灿的一片,好似盛夏午后的阳光。

正朝着他的方向跑来的男孩,也有着阳光一样的外表和气质,热情地挥手,打着招呼,口中说的是流畅的法语:“您好!请问今天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呢?”

指挥官与他对视着。

鼠灰色的眼睛看向坦荡的阳光,眼神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闪躲,仿佛要被这温暖明亮灼伤。

纪德心知肚明,这绝对不会是他的敌人,绝对不会是受各国势力所托、前来清除他们这些“污点”的敌人。

在政治和战争的腥风血雨里生存的人,不会有这种气质,连扮演也演不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了。

真正的孩子,天真单纯的孩子,不谙世事的孩子。

眼中的世界是彩虹色,最大的苦恼是做不出的数学题,快乐可以是游乐园和旋转木马,可以是糖果和冰淇淋,也可以是路边的小草小花。每一个布满阳光的清晨,在啁啾鸟鸣中,奔跑在和平的街道上。

这样的孩子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但纪德又能感知到,这一定是一位强大的异能力者。

强大到能够无声无息地将他带到这一个陌生的空间中,还能够压制住“窄门”的力量,让他看不到明晰的未来。

强大。

意味着肃穆的死亡。

死亡以后,一了百了,与生前的一切都再无干系。

头晕目眩,像是着了魔一般,纪德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幽灵一样平淡虚无的语气,向男孩提出了自己渴求着的心愿。

“你……可以杀掉我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纪德便后悔了起来,心虚地垂下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不恰当的话。

他在跟一个孩子说什么话?怎么能对孩子说这种话?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孩子的反应。大概是惊恐的,至少也是诧异。金黄色的瞳孔会猛地收缩,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见到了怪物,嘴唇会紧紧地抿起,手会攥成拳,警惕地时刻准备反击。

明明是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的啊,怎么非要说出来,让那孩子的生活平添阴霾呢?

就像明明知道自己应当自裁,却还是苟且地活下去,哪怕会伤害别人。

灵魂恹恹,满是过错,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休息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已经变成了此般无药可救的扭曲的渣滓。

纪德正是这样自我厌弃地想着,却见男孩抬起了头,用那双明亮的金眸,认真地望进他鼠灰色的眼睛里,用着清脆活泼的嗓音,如此允诺道:

“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有可能……不错,我是见过死亡……我倒是觉得,临死的时候,恐惧往往过去了,感觉完全迟钝了。死神是戴着毛皮手套来捉我们的。它先把人弄昏了再掐死,先把我们要诀别的一切变得完全模糊,离开眼前,失去现实性。世界变得极为苍白,也就不难离开,离开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因此我就想,死也不会是多难的事情,归根结底,人终有一死。说穿了,如果人生在世不止死一次的话,那也许习惯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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