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台围，因此那一闪而过的巨大身影，也成了大家的共同记忆。

“那是什么？”

“像是远古巨兽。”

“远古巨兽？可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活物。”

“难道是幽魂之类的？”

“就是幽魂又如何？难道还怕它不成。”

“也是，有个明白说法，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

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也悄悄看向卫挽、郦言燊等人，而卫挽、郦言燊又不约而同看向胥砚化身，显然将这位当成了主心骨。

“都看着我干嘛？我可没看清。”

胥砚化身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天都黑了，天上却没有一颗星星，可见都掉进了银台围。”

郦言燊下意识抬头，果然瞧见今晚邝宁界的夜空格外的黑，没有月亮，也没有一丝星光，似有乌云笼罩。

其他人也是下意识地抬头东看看、西看看，那可是胥砚化身亲口说的，肯定别有用意。

“来，掌灯了。”

带着玩笑般的语调，胥砚化身右手一抬，并指为剑，朝银台围方向重重一斩，浓雾如豆腐一般被切开，并且在发光的剑气照耀之下，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遍布灵植、生机勃勃的世界，隐约可见飞禽走兽栖息其间，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意识到又被戏弄的郦言燊正想揶揄几句，结果看到银台围内里的景象，瞬间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如今的银台围有多么令人震撼，而是那胥砚化身那一剑的威力，着实令人神往。

卫挽也是个剑修，呆了一瞬之后，便有些后悔刚才不该班门弄斧的，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化身，那也是胥砚的化身，是值得倚仗的长辈，以后还是要多多请教才是。

至于脸面什么的，升仙台的脸面不是早就被几位大长老送在胥砚面前了吗？卫挽一个小辈，不该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方处珈像是见惯了，目光急切地在银台围搜寻目标，只是那一剑之光毕竟也只是瞬息之间，不过一会儿功夫，浓雾缓缓蔓延上来，再次完全遮住了银台围。

不过，这已经不要紧了，众人既然已经知道浓雾之下银台围的真实模样，便可做些更大胆的事。

“丑话说在前头，这次进去，生死难料，有舍不得红尘豁不出去的，尽可以守在外边。”

胥砚化身这话，可谓大有深意，而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并无一个要打退堂鼓的，反而纷纷道：“我辈与天争一线生机，何惧生死？愿追随前辈！”

气氛一下子变得慷慨激昂。

郦言燊心念一动，她并不喜欢这种把决心挂在嘴上的行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吉利的感觉。

她从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迷信的人，她认为那只是女人的直觉而已。

只是气氛都到这里了，再回头却是没什么意思。

郦言燊想起出发前胥砚的话，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所谓突破的契机，恐怕也是向死而生。

于是，在这一天，邝宁界的黑夜降临大地半个时辰后，胥砚化身带着郦言燊、还有百斛仙山和升仙台精锐弟子将近二十人，进入传说中的银台围。

浓雾就像空气一眼包裹着整个银台围，众人一进入其中，视野立刻受到限制，即便在场都是大乘期修士，纷纷借助法眼或者法宝之类的辅助，也只能勉强看清两三丈之内而已，更别说从一开始就被限制的神识。

郦言燊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些浓雾似乎正在剥夺她的五感，很多原本可以敏锐感知到的东西，逐渐变得模糊，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有一种作为凡人的无力感。

“别怕，我在这里。”

那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郦言燊被另一只手牵住，是胥砚化身。

可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第九峰上那位。

郦言燊有一瞬间的恍然，同时整个人变得警惕起来，她没有立刻甩开那只手，而是侧身细细打量，这时候她看到的是胥砚化身。

不是幻觉。

不知为何，郦言燊心中有一点点失望，其实从见到胥砚化身那一刻起，她心中便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知道这不应该的。

探索陌生的秘境洞府等等，是曾经作为散修的郦言燊所擅长的事，像银台围这般危险之地，又不是非来不可，她本可以拒绝的，但胥砚化身说要来，她就同意了。

郦言燊心中十分矛盾。

这时候，在浓雾中御空而行，隐约有一种辨不清方向的感觉，于是众人缓缓下落，预备降到地面上去。

问题是，进来之前看到的那些郁郁葱葱的灵植，迟迟没有出现。

这个被浓雾笼罩的世界，好像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而众人正在缓缓坠入洞中。

“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到地上？”

方处珈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她身旁的来畔儿脸色苍白，似乎正在恐惧什么。

郦言燊下意识看向胥砚化身，她并不介意让旁人看到二人牵手的模样，师徒和睦原本就是一段佳话，哪怕眼前之人只是一个身外化身。

“是有点门道。”

胥砚化身面露思索之色，空出的一只手并指为剑，朝下方的迷雾重重一斩，伴随着剑气的呼啸声，浓雾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浓雾。

这一次，并没有在外面时那么顺利。

方处珈皱眉道：“前辈，我们已经着道了。”

来畔儿身子已经轻轻颤抖，她很想找一个人靠一下，离她最近的人是方处珈，她还没这个胆子。

另一边的卫挽看到来畔儿的情况，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来道友，你怎么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便将目光转向来畔儿，这令来畔儿压力更大。

胥砚化身道：“来畔儿出身妖族，对某些东西格外敏锐——说说，这一次是什么？”

像是得到了鼓励，来畔儿稳了稳身形，略微平复心绪，这才道：“晚辈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觉遇到了天敌，是那种血脉上的压制，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这种恐惧。”

之前探索黑蟾谷口地下那面黑色墙壁时，来畔儿虽然也表现出异样，但那时候更多是不安，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忍不住的颤抖。

来畔儿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真的见到了那东西，她可能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绝对的碾压。

“妖族的天敌？”

卫挽琢磨着这几个字，又打量来畔儿一回，她很少这样对待旁人，以至于引起了段七柒的注意。

于是，段七柒站出来问来畔儿：“可否说的再明白一点？就算是天敌，也该有个具体的名称。”

妖修一般不会主动告诉旁人自己的本体是什么，尤其是某些比较在意这方面的家伙，而告知对方自己的天敌是什么，等于间接说出自己的本体，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算是比较鲁莽的。

段七柒原本就对这次行动心怀不满，但是为了卫挽不得不违背本心留下，而得到情绪的宣泄口，一张嘴便不肯饶人。

尤其是来畔儿还是在胥砚仙尊讲道大会上得到特殊待遇的人。

这下子，气氛就变得有点奇怪。

卫挽立刻道：“段师妹，你未免太冒昧了！”

听到自家师姐为了一个外人训斥自己，段七柒又看了来畔儿一眼，她有一种预感，就是师姐对这个妖修似乎不同。

“师姐教训的是，来道友见谅。”

没有任何争辩，段七柒立刻道歉，这种见好就收的态度，来畔儿也不能再说什么。

胥砚化身静静地看着小辈们的争执，浅浅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不过没有分享的打算，而是将一道灵力打入来畔儿体内，随即问：“感觉如何？”

来畔儿接受了拿到温润灵力，身子一暖，可心底的恐惧仍在，于是老老实实回答：“回前辈的话，还是很难受，那种恐惧，已经刻在神魂当中了。”

胥砚化身便没有进一步尝试，而是面向单手掐诀，再次打向下方迷雾。

这一次，迷雾没有像之前那般散开，只是忽然沸腾起来，还夹杂着各种怪异的声响，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因为那种声音，郦言燊此前从未听过。

即便胥砚化身停止施法，那些声响仍然还在，因此而沸腾的迷雾并未因此平息。

“卫挽，试试你那个珠子。”

“是，前辈。”

卫挽没有片刻推诿迟疑，当即拿出那颗珠子，黑色的光在迷雾中出现，先是照亮了众人，原本被干涉的神识、视野在那一刻似乎都变得正常起来。

而随着黑光落在下方沸腾的迷雾上，一种更为尖锐的刺耳声音骤然响起。

郦言燊随手祭出一个保护罩，然后就看到她和胥砚化身已经被一个光罩保护起来。

显然，是胥砚化身先出手。

怎么会有一种挫败感呢？

郦言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视线转向下方迷雾，只见黑光所到之处，沸腾的迷雾如扭曲着化作一阵白烟，转瞬消散。

空出来的地方，很快就被周边蔓延过来的迷雾填满，这些迷雾没有受到胥砚化身的法诀攻击，所以直接被黑光穿透，一览无余。

当绿色植物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卫挽也到了极限，作为一个不会强撑的人，在得到胥砚化身的眼神示意后，停止施法。

“走！”

甩下一个字，胥砚化身一拂袖子，众人只觉得清风拂面，便被一股大力带着向下，在迷雾重新遮挡视野之前，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泥土的清香与腐败落叶的味道一同灌入口鼻，那是大自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