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太过分了！”
“你不是一向以慈爱教导徒弟的吗？怎么现在也学会了雷霆手段？”
倘若郦言燊看到方处珈这副撒泼打滚的样子，一定是要深深嫌弃的。
拂顽仙尊正襟危坐，这是她特意带来的一件空间属性法宝，放在落翎谷的地盘，美其名曰单独教导徒弟，实际上是教训徒弟还差不多。
方处珈现在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脾气也发了，可也不敢太过放肆，这收敛着的模样，有时候又像一只气呼呼的狗子。
拂顽仙尊是完全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多大了，你该学学你郦师妹的稳重。”
方处珈抱着脑袋，探头反驳道：“郦师妹稳重？她哪里稳重了？你是没见过她厉害的样子！你就是——哎哟，师尊饶命——弟子错了——”
这件空间属性法宝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完全隔音，外边的人根本无法探知内里情形，所以做什么都算是隐蔽的。
拂顽仙尊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收了手，坐下来喝茶。
“处珈，你这孩子也不小了，也该找个道侣了。”
方处珈小跑到拂顽仙尊面前，抢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又喊烫，张嘴喝了师尊送过来的灵酒，这才笑嘻嘻说道：“师尊，我有长辈，有同门，这不过得好好的，要什么道侣？”
她擦了擦嘴，“再说了，找一个道侣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人生漫漫长，觉得无聊，要找个伴，找个依靠，可这些弟子都不缺。”
这些话说的乖巧，拂顽仙尊面色大为缓和，刚刚动的气，显然已经消了大半。
谁知道，方处珈下一句说的却是：“所以啊，我还是好奇，为什么大家都找不到道侣？难道大家都跟我一眼吗？”
拂顽仙尊沉声道：“就为了这事，你不惜耗费灵力，催动鸣金宝轮，可见轻重不分。”
方处珈连忙辩解道：“师尊，我很有分寸的，那些要紧的事，我知道耽搁不得，都是当机立断，也就只有这些想不明白的，才会麻烦您老人家。”
拂顽仙尊想到徒弟拿到鸣金宝轮之后，几次联系她都是为了一些不着调的事，已然是再次动怒，不过听了徒弟的解释，这火气很快消下去。
“罢了罢了，为师也是个老人家了，该颐养天年的。”
方处珈赶紧凑上去给拂顽仙尊倒茶，赔笑道：“师尊，瞧您说的，真仙哪有什么年纪可说，您可是与天地同寿的。”
拂顽仙尊白了徒弟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天，可不就是要塌了。”
方处珈端茶的手一顿，在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轻轻颤抖，“师尊，您怎么也这么消极了？”
看着试图掩盖情绪的徒弟，拂顽仙尊把徒弟拉到身边，“来，坐这里，你这孩子，本该最让人省心的。”
方处珈老老实实按照自家师尊的意愿坐下，乖巧地像个大孩子，抬起头轻声问：“师尊，真没办法了？”
拂顽仙尊给徒弟拨了拨肩上的碎发，缓缓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乘期打不过真仙，真仙在这一片天地之下，并不是天道法则的对手。”
“可天道法则也只是我们这里的天道法则，外面的世界，也有外面的规则，若他们真有这个意思，除非我们能与之相抗衡，否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方处珈仍然不愿相信，忿忿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随便丢一块令牌，就要别人死！”
拂顽仙尊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的，在咱们这里，也有邪修动不动就屠人满门，有时候是为了争夺宝物，也时候是为了炼制法宝，也有的是为了报仇，无缘无故动手的，也不是没有。”
“这还是在六大仙门的管辖之下，若无六大仙门维持秩序，修仙界的局面会更乱。”
拂顽仙尊说的修仙界的一种常态，既然承认“强者为尊”，那么陷入另一种怪圈也就不可避免。
诚然，在如今的修仙界，六大仙门是顶峰，这些六大仙门的话事人更是寻常真仙不敢招惹的存在，但是在更高的层级，这些话事人还不是如蝼蚁一般弱小。
方处珈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以凡人之躯引气入体，之后开始漫长的修行之路，一个境界一个境界的提升，可只要没有站在最顶端，永远都有可能被更厉害的家伙一巴掌拍死，那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终将到来的一死吗？
想着想着，方处珈就郁闷起来。
拂顽仙尊轻轻抚摸徒弟的脑袋，那眼神像极了溺爱的孩子的慈母，“处珈啊，收你入门的时候，为师替你算了一卦，不会死于非命的。”
听到这样的安慰，方处珈并不觉得高兴，反而顺势倒在自家师尊身上，“师尊，我知道人总有一死，就是仙人也逃不过这一关，从古到今，还没有真正与天地同寿的。我只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多年修行，比不过旁人动动手指头。”
“我不甘心，毫不相干的外人，凭什么说灭了我们就要灭了我们。”
“我不甘心，好好的和谐宗门，就这样要没了。”
“我不甘心……”
说到后面，方处珈已经带着哭腔，那是又恨又无奈。
“所以！”
方处珈猛地抬起头看着拂顽仙尊，以一种非常决绝的语气说道：“师尊，我绝不会低头！哪怕是死，我也要战至最后一刻！”
拂顽仙尊瞧着眼前的人，情不自禁想起初见时那个小女孩的模样，是长大了，也没有完全长大。
“天塌了，为师替你顶着，那时候，你就赶紧跑吧。”
这些话，拂顽仙尊并未说出口，她只是放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半刻钟后，方处珈调整心绪，整个人又恢复往日模样，她扯着拂顽仙尊的袖子问：“师尊，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今天能不能要一个答案？”
拂顽仙尊满脸慈爱，温和地说道：“你说。”
方处珈端正坐姿，“师尊，你说三师叔为什么要收郦师妹？”
拂顽仙尊慢慢地饮了一口热茶，“你怎么不问问，为师为什么要收你呢？”
方处珈笑答：“那当然是因为徒弟我天资聪慧，师尊一见了就绝不放手。”
拂顽仙尊对于徒弟的自卖自夸很是满意，便任由她继续拽着自己的袖子，“之前宗门大比上，你郦师妹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方处珈双手向上，抓住了拂顽仙尊胳膊，“那是郦师妹证明她配得上三师叔，让那些人闭嘴而已，我问的是三师叔为什么要收徒。”
说着，方处珈又凑了上来，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眨了两下，“师尊，你肯定知道的。”
拂顽仙尊轻轻把徒弟往外推了推，还替对方端正坐姿，“难道你不觉得，你三师叔这些年太孤单了吗？”
“那是我们觉得，不是——”
方处珈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睁到最大，“难道是三师叔自己觉得孤单，想要找个伴……啊不……收个徒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拂顽仙尊不打算再说下去。
方处珈却仍然追问道：“这真的是三师叔的想法？”
拂顽仙尊耐心解释道：“你三师叔又不是天煞孤星，怎么就非得一个人过呢？”
方处珈眼珠子迷茫地转了几圈，似乎还没有转过弯来。
那边的拂顽仙尊已经催促道：“好了，事情也说完了，你也该回去了，为师还要去见其他人。”
“师尊，你等等我，我也去！”
“你赶紧回黑蟾谷去，怎么可以让你师妹一个人在那里？”
“郦师妹不是有三师叔的化身吗？我也要师尊。”
“回去！”
“师尊！”
“……”
这边的事情已经快有结果，黑蟾谷里的郦言燊却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离开议事处后，她仍然下意识放开神识，随时监视周围动向，因为她的神识比同阶更厉害那么一点儿，所以纪谦闵几人谈论面相、骨相的话，也被她听了清清楚楚。
面相吗？
郦言燊心中冷笑，她刚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时，也曾遇到相面的，那时候人家说的命不好，以后嫁不到好人家。
引气入体，之后费了不少周折，终于顺利度过筑基那一关，郦言燊曾经因为好奇而去了一趟修仙界的相面摊，摊主说她是修仙的好苗子，尤其是适合双修一类功法。
也就是因为这次相面，郦言燊遭遇了一次长达五年的追杀，直到她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一个上古秘境，并且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这才摆脱。
从那以后，郦言燊并不敢再暴露自己太多信息。
直到进入百斛仙山，成为胥砚仙尊真传弟子，郦言燊隐约记得有一次胥砚仙尊说要算她的命格，后来到底算了没有，她却不记得了。
那时候好像喝醉了。
至于骨相，这个不是郦言燊刻意去算的，那是在一次临时组队探险中，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说她骨相非凡，是个有福的，定然不会轻易死了，所以非要跟她一起组队。
果然，那一次探险危险重重，却无一不是化险为夷，而且最后收获颇丰。
记得分开之时，那老家伙忽然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你命格奇特，将来要克死道侣。”
郦言燊一直记得这句话，很难说她之后的选择没有受到这句话的影响。
这是她的心事。
有时候郦言燊又想：算那么准，不就是泄露天机了吗？也没见那些人挨雷劈啊？
就这么思绪纷乱地走出了营地，郦言燊悬空站立在黑蟾谷上空，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恶意，下意识倒飞几十丈。
定睛一看，只见刚才待的地方，已经出现一个黑色漩涡，散发着阵阵腐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