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来了。”

月黑风高，拂暇仙尊穿过第九峰防御法阵，落在小院外面，她进不去，只好在门口喊了一嗓子，等人给她开门。

“进来。”

胥砚仙尊的声音从小院内传出，一时间，小院周围的禁制也打开一个口子，连同大门一起打开。

“当真是戒备森严。”拂暇仙尊嗫嚅着，也不耽搁，迈开步子进了小院，就看到胥砚仙尊盘腿悬空坐在院中，显然是一副入定状态。

不过，因为拂暇仙尊的到来，胥砚仙尊暂时结束此次闭关。

“师姐，你将二师姐安置在禁地，真的没问题吗？”拂暇仙尊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二师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想除了禁地，没有更适合她的地方。”胥砚仙尊从容回答，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而师姐用时间法则救了那么多人，她最在意的，还是处珈吧。”拂暇仙尊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意无意地看了胥砚仙尊一眼。

“传承比性命更重要，我没什么好传承的，自然是不用在意。”胥砚仙尊泡了热茶，自己倒了一杯，给了拂暇仙尊一杯。

“郦师侄的事，师姐你到现在还是如此从容啊。”拂暇仙尊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干脆挑明了话题。

“哦？”胥砚仙尊扫了拂暇仙尊一眼，目光淡淡的，但格外有杀伤力。

拂暇仙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说起这次异界之行，要不是有胥砚仙尊在，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由于小时候是被胥砚仙尊带大的，拂暇仙尊对这位师姐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更多时候其实是亲情为主，同门之谊什么的反而要往后靠。

所以，别看拂暇仙尊在胥砚仙尊面前，有时候爱耍小孩子脾气，其实大部分时候，她内心十分敬畏这位师姐，是真的怕的那种。

尤其是胥砚仙尊变得严肃的时候。

于是，拂暇仙尊只好抱怨起来：“师姐，要接那老怪三招啊，就算整个仙界合力，也不容易啊。”

胥砚仙尊喝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隔着界面，六大仙门所有真仙一起布阵，能接一招，我一个人能接一招，剩下一招，自有天意。”

拂暇仙尊虽然无比信任自家师姐，此刻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天意？这片天，也只能管这个世界，到了外面，可不行了。”

胥砚仙尊白了拂暇仙尊一眼，“能不能不要消极？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到胥砚仙尊果然放下茶杯，拂暇仙尊立刻紧张起来，“那个……师姐……是我不好……其实嘛，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你明明能到异界去，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或者，直接去找郦师侄？”

胥砚仙尊不假思索，反问道：“你当年在百斛仙山，也听过许多流言蜚语，可你从不曾说要离开，这是为什么？”

拂暇仙尊喃喃道：“因为我的家在这里啊。”

胥砚仙尊便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拂暇仙尊忍不住叹息道：“可是师姐，你真的没有必要为那些人留下来。”

胥砚仙尊不答，而是徐徐道：“我之前准备那个身外化身，替我挡了一次灾，也算是有了结果。”

拂暇仙尊立刻来了兴致，“这么说，那个身外化身本来就是替死的？”

胥砚仙尊这次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明确回答：“不错。”

拂暇仙尊追问：“为什么？”

胥砚仙尊想了想，似乎有点为难，不过还是解释道：“因为我算过言燊的命格，她会克死道侣。”

拂暇仙尊脑子转得飞快，“身外化身原本是作为师姐你的替身存在，她替你去死，也算是应验预言，而后来你在魔界受伤那次，又将伤害转移到身外化身身上，当真是物尽其用啊。”

“所以，师姐你从一开始，对郦师侄的想法就不清白吗？”

说罢，拂暇仙尊猛地拍了自己脑门，“害！我怎么那么傻。要是清清白白，干嘛还要在拜师礼上做手脚，连流程都不肯走完。糊涂啊，我真糊涂。”

“可是师姐，这样真的好吗？郦师侄她知道你的心意吗？你这是单相思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师姐你不是不信命吗？”

一连串的问题，就是胥砚仙尊听了也想打人，不过她忍住了，“小师妹啊，你也是个知道察言观色的，怎么就学会了惹你师姐生气呢？”

拂暇仙尊嘿嘿一笑，换了个坐姿，喝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茶，“师姐啊，你知道的，有一件事，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顿了顿，确定胥砚仙尊没有要打人的意思，拂暇仙尊才继续说道：“师姐啊，您老人家年轻时候可是那么嚣张绝伦的一个人，为什么后面突然转了性子，难道也跟这件事有关？”

这件事当然指的是道侣的事。

胥砚仙尊不说话，只是慢慢的给拂暇仙尊面前的空杯子倒了一杯热茶，那眼神，像是准备烫死这个小师妹。

拂暇仙尊一脸惊恐，作出谄媚之色，眼底却满是笑意，“所以，师姐啊，收这个徒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胥砚仙尊把泡过的茶叶倒掉，从储物戒里拿出新的茶叶，洗茶泡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说：“如果我说，她是那个天意，你信不信？”

拂暇仙尊奇怪地看了胥砚仙尊一眼，又上下打量，不敢置信地说道：“难道这种事也是算计吗？”

想着，拂暇仙尊喃喃道：“郦师侄也太可怜了。”

这个话题令胥砚仙尊不悦，她瞪了拂暇仙尊一眼，想要解释，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忽然就心烦意乱。

有些事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当时并不曾在意那么多。

仙界的事并没有因为胥砚仙尊的纠结而停下脚步，为了抵挡域外真仙三招，六大仙门高层开了一次又一次会，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推演，最终决定布阵。

地点选在落翎谷附近。

一来因为当年是落翎谷发现邝宁界，由此引发后续的一切，二来域外真仙第一次出手，选的也是这个地方，按照约定里的暗示，当然还是选这里。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落翎谷最终都将付出惨重代价。

落翎谷内当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是在压倒一切的局势下，这一点声响微不足道。

布阵所需要的天量资源，由六大仙门分配到所有修仙势力，原则上是“地位越高、责任越重”，且由落翎谷先做表率，阻力自然是大大减小。

而且，由六大仙门精锐弟子组成了强势的执行队伍，负责人是升仙台大长老卫挽，另外还有百斛仙山方处珈、玄天道元宗玄明胤等坚定的抵抗派，仅剩的一点阻力也被彻底拔除。

这些事，身在异界的郦言燊当然不知道。

那个邝宁界的下位界面，原本空无一人的小世界，在胥砚化身离去之后，就只剩下郦言燊一个人。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郦言燊一直情绪低落，山谷中飞来蝴蝶，原本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此刻却是叫人烦躁。

郦言燊单手一挥，吹走了所有的蝴蝶。

人总会有难受的时候，调整一下就好了，郦言燊这么安慰自己，发现眼泪竟然止不住流下来，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情绪起伏尤其之大。

她心里明白，死去的只是胥砚化身而已，胥砚本体活得好好的，只要她渡劫升仙，相见之日那还不是指日可待？

其实郦言燊真正难受的事那种无能为力。

月色下看萤火虫的时候，郦言燊甚至偷偷想过：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可以不要什么同门，也不要什么朋友，反正她常常都是一个人。

她心里既期待见到胥砚仙尊，又排斥这种想法。

冷风拂面，凉意入心。

坐在院子里的郦言燊看了一眼对面的傀儡，很多人炼制傀儡，会赋予傀儡灵智，甚至把傀儡当做同伴，而她一向把傀儡当做法宝。

法宝固然珍贵，必要的时候同样可以丢弃。

浑浑噩噩这么多时日，也该想明白了。

郦言燊豁然起身，单手一招，整座小院便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到变成巴掌大小落在郦言燊掌心。

把这座巴掌大小的小院收进储物戒，郦言燊环顾四周，青草柔软而芳香，单从肉眼看不出小院曾经存在的痕迹，但细心的修士只要用神识一扫，还是能发觉残存的气息。

郦言燊决定将自己和胥砚化身存在的一切痕迹扫出，她也是这么做的。

随着一道流光飞出山谷，那里的一切恢复如常，除非是能追溯因果的修士到来，否则绝不可能发现这里曾经短暂居住过两名大乘期修士。

也就最大限度避免了有心人试图追溯她的行踪。

悬停在半空中，郦言燊放出神识，重新对整个小世界进行探查，一寸一寸地扫过每一处土地、每一处河流，上至千丈高空，下至千丈崖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看起来，跟她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只是心底那一层异样一直未曾消散，这种感觉是从三天前开始的。

那时候，郦言燊曾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并不是。

郦言燊再次放出神识，这次不是探查整个小世界，而是将范围缩小，将搜索变得更加深刻细致，绝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能存在的疑点。

终于，在入夜时分，经过大半天的搜索，郦言燊有了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