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到了。

以六大仙门为核心的所有修仙势力，都集中到了落翎谷，那一刻，落翎谷仿佛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一个巨型法阵已经布置在落翎谷周边，为了这个法阵，落翎谷甚至贡献出了大半的禁地，此后无论结果如何，这里都不再适合作为六大仙门之一的山门所在。

这样一个法阵，需要四千多名真仙同时施法方能启动，为此，六大仙门不但征集了门中精锐，还从各地的大中型宗门、散修当中征调真仙。

这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在最近几十年才渡劫升仙，可以说是速成品，然战力亦不可小觑。

一切准备就绪。

没来由的，一股巨力从天而降，原本湛蓝的天空，瞬间被撕扯变得破败不堪，阳光刹那间隐没，也就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地上有蔓延数千里的强光亮起，两种力量在半空中相撞，爆裂的声音传到万里之外。

这就是域外真仙的第一次出手。

胥砚仙尊在烟尘中找到了被破坏大半的法阵，还有维持法阵的四千多名真仙，此刻已经是伤亡过半。

不管怎么样，域外真仙的第一招是接住了。

如今这情形，六大仙门是无力再组织起第二次反击，所以胥砚仙尊如约飞到了半空中，直面那来自异界的一击。

“你天资不错，他日必能站在更高位置，倘若今日损伤根基，恐怕后悔莫及。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离开？”

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从极远之地传来，明明不算大声，却能清晰地落入在场众人耳中，只是苦了那些真仙以下的修士，因为这声音对他们来说如雷鸣一般，如无重宝护身，非死即伤。

胥砚仙尊遥遥望向高空，右手掌心向上，便多了一柄长剑。

没有任何言语，这就是她的态度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的年轻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随着话音落下，又是一道巨力从天而降。

剧烈的轰鸣声之后，胥砚仙尊身边方圆数里之内，空间为之震动，而她本人的身影也淹没在烟尘之中。

烟尘散去，胥砚仙尊不过倒退数十丈，她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收起只剩下剑柄的宝剑，服下一瓶金色丹丸，紊乱的气息重现变得平和起来。

“不错。”

天空中传来赞许的声音，还是那个域外真仙在说话。

“你能接老夫一招，难道还能接第二招？这最后一招，老夫实在想不出来，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化解。”

胥砚仙尊朗声笑道：“那就看天意如何了。”

这笑声尚未落下，距离胥砚仙尊大约一百丈的空中，刚才被搅动的空间此刻再次爆发出无形威势，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击着那处空间。

胥砚仙尊顺势看了过去，原本的惊讶迅速变成了惊喜，随后又是波澜不惊。

那处空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裂开一个丈许宽的大口子，如漩涡一般，看不清内里有什么，但很快就有一人从中飞出，正是许久不见的郦言燊。

此时的郦言燊看上去更为沉稳，不过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如今这局面，就是本人也始料未及。

那个丈许宽的口子在郦言燊身后自动关闭，若非亲眼看见，肯定不会相信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小言燊，恭喜你，渡劫升仙了。”胥砚仙尊语调轻快，一如既往，眉眼之间重新展露喜悦。

“师……尊……”郦言燊看起来却像是在确认什么，说话间的功夫，她已经用神识扫了一遍周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邝宁令的主人与我们约定，只要我们能接住三招，从此两清，现在还有最后一招，小言燊，你来的正好。”胥砚仙尊并不怕别人多想，直接了当告诉郦言燊如今的局面。

“……”郦言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仰头看向天空，刚才，的确感受到那个方向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那就是邝宁令的主人吗？

即便隔着界面壁垒，又有界面之力的约束，还是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送过来，果然厉害。

这时候，那个域外真仙显然已经把郦言燊观察了一遍，所以空中再次传来他那苍老的声音，“年轻人，看你的样子，刚刚渡劫升仙吧，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如此际遇。”

“不过，老夫还是提醒你一句，如今你前途无量，若是为这些人出手，未必能接老夫一招，说不定还要葬送前程，又是何苦呢？”

郦言燊神情一黯，她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好在对方并不是真的懂了她的修为，所以很快便有了主意。

于是，天空中响起了郦言燊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有一个要求，立刻离开！”

这种听起来像是不自量力的话原该令人发笑，可那个远在异界的“真仙”却并未有任何言语，伴随着沉默而来的，是郦言燊双手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这是……”

郦言燊冷着脸，语气淡漠，“我暂时没有打败你的本事，但我能让你沾上世间因果，你每一次出手，就得承受一次因果，直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因果”对于修士来说是一件不得不面对的事，很多时候他们会特意出面了断，以免影响自己后面的修行，不过修为越高，能够规避的办法就越多，受到因果的影响也就越轻。

既然有规避因果的办法，那也就能让修仙大能重新沾染因果，这样的因果，是无数修士避之不及的。

如果郦言燊说到做到，对于那个躲藏在异界的“域外真仙”来说，简直堪称毁灭性打击。

而对于郦言燊本人来说，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关键在于双方的决心。

“小友，你应该知道，施展此术对你自己有什么影响，你真的不在乎天命？”

“我命即天命，不知前辈可能承受？”

段时间的静默之后，那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时候多了一些情绪，“道友，何至于此？老夫这便退去，从此两清了。”

话音落下，那股来自异界的威压也逐渐消散，地面上的人也终于回过神来。

半空中，郦言燊与胥砚仙尊遥遥相对，久久无人开口。

后来，还是郦言燊从储物戒抓出一缕金光，刚要询问，只见那缕金光不受控制地飞向胥砚仙尊，并与后者彻底融为一体。

郦言燊嘴唇翕动，一堆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胥砚仙尊难得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掌握因果之术，就应该知道，那具身外化身乃是我以分魂之术炼制，她可作为替死之术。”

如胥砚仙尊所说，郦言燊在那个小世界中有了一番奇遇之后，便掌握了因果之术，虽然还只是皮毛而已，却能顺着那一缕金光追溯到很多东西。

如今，只是胥砚仙尊亲口承认了而已。

郦言燊眼神闪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收我徒，究竟是为了什么？请师尊给弟子一个明确答复。”

胥砚仙尊看着郦言燊，目光交汇之际，她并没有任何闪躲，而是大大方方地回答：“当年，我进阶真仙，对天地万物感应更加敏锐，一时兴起，卜算人生三世，只得今生一卦。”

顿了顿，又笑了笑，像是回忆往事，胥砚仙尊接着说道：“卦上说，我命中该有一道侣，可这道侣会克死我自己，如此命运纠缠，当然不甘心。”

“当时还年轻，不信天命，只当是玩笑而已。可后来在青溪原遇见了你，种下因果，原本不信的，也不敢不信，终于成了如今局面。”

“小言燊呐，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并未问过你的意见。你若愿意，师徒也做得，咱们大可以把拜师的流程做完，从此天地为证，你便是为师的继承人。”

“你若是厌倦了这师徒关系，也可以就此离开，如今这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人可以拦着你。你的选择，是什么？”

最后一句轻声轻语，隐约有几分期待，然而细看胥砚仙尊眼眸，分明又有几分悲伤。

郦言燊的回答来的很快，她说：“按算命的说，我命中该克死道侣，难为师尊做了一具身外化身，如此就能瞒天过海，让天道法则视而不见吗？”

这语气是出奇的冷淡，又带着嘲讽的味道。

胥砚仙尊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插话，更没有回答。

没等到回答，郦言燊咬着牙，忽然提高了声调，“既如此，我们的师徒关系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胥砚仙尊真传弟子，也不再为百斛仙山效力，我郦言燊，还是从前那个散修！”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到了她们这样的修为，言出法随，并不需要刻意的誓言，也能得到天道法则的认可，无非是约束力大小而已。

对此，胥砚仙尊的反应堪称平淡，她说：“那好吧。”

郦言燊再也忍不住，当场拂袖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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