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Rose
那天言游没再继续往下问个所以然,毕竟大人最喜欢设的陷阱就是以所谓兴趣打开孩子的心扉,然后走进去扼杀一切他们认为无用的。
她仰倒到床上,戴好耳机,放了首摇滚。
一部乐队动漫的主题曲,很久以前看的,不过并不是因此才知道Sex Pistols乐队。
奇怪的是看完她既不向往当女主唱,也不期待不渝的爱,只觉得做个藏在黑暗中的鼓手简直他妈酷毙了。
或许也和对该乐队贝斯手Sid Vicious无感脱不开关系。他算是里面最出名的,不过不是因为贝斯弹得好出名,言游更欣赏实力派。
还有,要当就当世界第一的鼓手。
但最扯淡的事情莫过于,在成为世界第一的鼓手之前,她必须得保证她的成绩不是倒数第一。
这可没那么好保证。
所以在缺席将近半学期的课程之后,言游跑演出的事情败露了,她也在假期的末尾被打包送走。
距离最后半学期的开学日还剩几天,尚有足够的时间在镇上游荡。
言游想着想着,跳下床找了个本子和笔,记下几件要办的事:
1.租个排练室(或者等林起岳他们来了再说也行)
2.找个秘密基地,能喝酒最好(或者等林起岳他们来了再说也行)
3.熟悉环境(等林起岳他们来了再说也行)
4.打听一下李忘年
总的来说,貌似她目前能独立做到的只有第四件事。
言游干脆睡到自然醒以后吃了点东西,直奔琴行。
到时赶上昨天来找事的几个混混集合,这会儿他们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脸上还挂着彩。
她走过去,用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小泡泡,“你们好。”
过于礼貌的开场白似乎在这种场合里不吃香,于是言游用指缝夹了三根散烟出来,“你们来找那个李忘年?”
混混接了烟,其中一个矮子与她搭话:“你认识他?”
言游摇头,“不认识,我刚来这里,听说他风评不怎么好。你们跟他有仇?”
她的话里漏洞不少,但能跟一群混混谈风评,也不会在乎那些了。
矮子点燃烟:“谁能跟那种烂人没仇。”
“我昨天找张哥看琴来着。”言游指着脸,“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这话引得另外两个混混一阵不满,矮子兴许是跟她聊得多,觉得她并非带着恶意,便多说了句:“那种杀爹克娘的怪物,谁打得过?”
相对偏瘦的混混弹着烟灰,“你他妈自己打不过,别带着我们。”
话虽这么讲,言游看他也没少挂彩,“那为什么还要打啊。”
“他先打我的。”矮子说。
还真让张哥说中了。
言游估计着从他们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了,假意离开,坐到不远处拐角的废弃木椅上。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那群人到齐了,开始叫:“李忘年!出来!”
言游扒着墙边,扑簌着眼睛朝外望。
树叶的影子摇摇曳曳,李忘年站在那片影子里,混混们蹲在台阶上。
烟头丢了一地,乌鸦的叫声是打响战争的号角。
瘦子才抬手,李忘年抓住他的臂,一个背摔。
矮子喊:“揍他!”
人群一拥而上,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言游透过隐约的缝隙偷看,没几秒,面向她那边的人墙出现一个缺口,倒地的人给她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观赏台。
他确实挺不要命,别人打他像打在棉花上,人仿佛失去痛觉似的,一声不吭。
可他打别人,又拳拳到肉,而且用左手。
很像言游在游戏机里打的那种pk游戏,拳皇中的招式。
她兴奋地跟着比划,只是没比划多久,突然僵住。
她窥见他的神情之中,与昨日不同。
这时他的人生里好像只剩下绝望了,没有任何对生活的向往。
要死就死,烂命一条好似成了他的潜台词,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弥漫出遗憾。
言游没见过这种人。
越看,心跳越渐开始狂跳不止,慢慢跟着气氛紧张起来,扒墙的指节隐隐泛白。
直到琴行里传出张哥的呼喊:“李忘年,吃饭了!”
他抬腿跨过一地横七竖八的人,往琴行走。
到门前,他停住了。
言游察觉到他即将扫来的视线,慌忙躲回墙后。
“赶紧啊,一会儿都他妈凉了!”
距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因张哥的怒火及时调转了方向。
言游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后才反应过来,她慌什么?
她有什么可慌的?又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情,顶多算偷窥了一点他的世界。
不过……他可真他妈酷啊。
弹吉他多屈才,该打鼓。
隔了一会儿,言游走进琴行,彼时张哥正坐沙发上抽着根饭后烟,手里拿着遥控器,“妈的,这球踢得狗都不如。”
李忘年这次连抬头看她都懒得,在饭桌上低头扒饭,旁边放着几张有血渍的纸巾。
张哥冲她转过脸,“哟,小姑娘。”
言游反驳:“我不是小姑娘。”
她径直走到斜靠在饭桌边的吉他前,拔-出后腰处别着的鼓槌,嫌弃地拨动那过旧的琴弦,“把你的破吉他扔了跟我打架子鼓吧。”
李忘年咬着筷子,分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
“看什么,吃你的,跟你说了想打赢别人就得先吃饱饭。”旁边的张哥换了个台,“姑娘,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亏我还帮你问鼓了呢,转眼就来抢我徒弟。”
言游双手撑着桌子两边,向李忘年加码:“一两个月以后,附近有场音乐节,缺个吉他手。”
张哥听见,嗤笑一声,“你撒谎骗骗我还行,骗我徒弟真骗不到,他比我精。你们一摇滚乐队,缺民谣吉他手?你自己听听你这话,狗信么。”
言游继续充耳不闻,“我把我的那份钱也给你。”
“多少?”
这是李忘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嗓音清澈,偏低,不厚。
“原来你不是小哑巴呀。”言游笑了,“你想要多少钱?我可以在这里买把吉他,还可以聘你当我的吉他老师。”
可李忘年却没再多问,起身收拾好碗筷,准备拿去清洗。
言游及时扯住他衣角,“帮我挑把琴。”
李忘年轻松挣开了她的手。
张哥顺带将电视关闭,“这儿有个科班出身的你不问,非得揪着二把刀问啊?”
言游回头审视他,以表不信。
张哥“切”一声,念叨:“你哥我实打实的音乐生,当年专业课成绩全省第一。”
而后从墙上给她取了把琴下来,“1500,入门面单带电箱,估计你也学不了几天,这把够用了。”
言游从兜里掏出张银行卡,“我刷卡。”
“真会给我找麻烦,银行离这儿二里地呢。”
她将卡丢过去,“那你去取吧,我在这里等着,不怕你跑。”
“学费800。”张哥没错过这难能的开张机会,“找我学500。”
言游质疑:“你徒弟比你还贵?”
张哥说:“我徒弟时间比较贵,还上学呢。”
“我付2500。”
“爽快。”
张哥哼着小曲出了门,墙上的表分针走到12时,李忘年出来取他的吉他,打算去里屋弹。
“就在这里弹呗。”言游叫住他,“隔音不好,你在里面外面一样的。”
李忘年不知在想什么,站了片刻,才坐下。
他今天弹了首歌。
刚好言游听过,国外爵士。她还曾让林起岳用电吉他弹过,木吉他的旋律倒是头一次听,他应该改编了些地方,不完全是原版。
她轻声跟着哼:
“Sunny,yesterday my life was filled with rain.”
(昨天我的生活充满了雨)
“Sunny, you smiled at me and really eased the pain.”
(你对我微笑真的减轻了痛苦)
“The dark days are gone......”
(黑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哼到这儿,琴声戛然而止。
李忘年切回昨天那段指弹。
言游不满:“干嘛呀?”
理所当然地没回应。
“打断别人唱歌很讨厌的,你知不知道鼓手不轻易唱歌。”
她甚至没能打断吉他的某个音节。
“喂。”言游哪儿受过这委屈,“装什么装啊?明明除了我也没有同龄人理你吧,他们都说你是个杀人犯。”
吉他声停止了。
其实言游也并非不对‘杀人犯’的名头畏惧,只是很难把一个同龄人跟这名头结合起来。
毕竟她先前的生活离这些过于遥远,不知无畏。
然而现在不同,她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将温度降至冰点。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停止了指弹,坐在原位。
她忽然有点害怕,不该口不择言的。
“对......”
“对,是。”李忘年抬头,笑着说,“所以,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歌《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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