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周,终于到约定的日子。
因为要见晚辈,我难得化妆去赴约。
房间里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满了我写作要用的材料,我便拿着化妆工具和折叠镜到客厅。白雪从沙发上跃下,跑到陈屿桉脚边打滚。
他俯身把小家伙捞起来,踱步到我身边,盯着看了会儿,语气酸溜溜地:“见别人的表弟,用得着打扮这么漂亮吗?”
我太久没化妆,技术有些生疏了,屏住呼吸捏着眼线笔往自己眼皮上勾勒,生怕手抖画残了,更无暇回答他的话。画完之后,我照照镜子,非常满意,才抽空跟他说:“那麻烦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用水管破裂这种蹩脚的理由到我家来赖着?你又不是没房子,搬回去住啊。”
陈屿桉啧声:“没骗你,真冻坏了,物业下午才找人来修。”
我懒得拆穿他,起身绕过他回卧室挑衣服。
从前没有心思打扮,穿着都往朴素和低调那方面靠,现在却难得审美在线,我看着满柜子灰黑色的衣服陷入沉思,觉得穿成这样去赴约,知道是为了见晚辈特意装成熟稳重,不知道的以为我迫不及待奔丧来了。但现在时间马上来不及,临时去准备新衣服也不靠谱。
我从一大堆衣服里精挑细选,找了件稍微有点儿设计感的外套。
刚披在身上,就听见陈屿桉说:“你是去谈商务合作?”
我:“……”
他嫉妒的表情扭曲,说话语气也不太好,丢下句:“等着。”
把白雪放在地上,挽起裤腿又淌回去。
隔了半晌折返,他手里拎着个纸袋子。
“这衣服买挺久了,一直想给你,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瞅了他两眼才接过来,打开一看,倒不是什么繁琐的样式,简单大方的一件针织裙,颜色是温暖的杏色,质量扎实,很适合冬天穿。
陈屿桉哼哼:“在哪儿见面?结束我去接你。”
“不用。”
我没跟他客气,心安理得地收下,关门换衣服。
隔着一扇门,一人一猫同时挠门,滋啦滋啦的声音弄得我心烦意乱,就算堵住耳朵也无济于事,我坐在床上,目光幽怨,忿忿地嚷:“平和路78号的万家中式餐厅。”
挠门声瞬间停止。
陈屿桉应该是把白雪抱起来了,说:“行,今晚我谈完生意就去接你。”
我想拒绝,反正姚玫要送我回来,没必要再折腾他一趟。
但转念一想,陈屿桉最近的态度乖顺的不行,有特意向我表忠心的嫌疑,热切到就差拿个定位器跟着我,以保证自己无时无刻都能出现在我身边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我婉言劝过几次,这么大个家族企业的负责人好歹给自己找点正经事干吧,不过见他好像挺乐在其中,我也没再剥夺他的喜好。
姚玫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跟白雪做斗争。
这小家伙回来之后就开始打喷嚏,陈屿桉专门去宠物医院给它配了感冒药,可是每回喂它都特别费劲儿,非得我们两个人一齐上阵。
陈屿桉摁着它掰开它的嘴,我眼疾手快的将药片丢进去,压着陈屿桉的手合上它的嘴巴。
待了两三秒,陈屿桉问:“应该吃了吧?”
我琢磨不清,“大概、可能...你松手试试。”
陈屿桉叹气:“你先松开。”
“……”
我低头,才发现自己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背,压处了几道红痕,赶紧松开。
下一秒,白雪这个逆子伸出舌头,把药片吐在地上。
见状,陈屿桉脸黑了不止一个度。
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无可奈何。
搁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大约是姚玫等的不耐烦了。
陈屿桉说:“你先去吧,我再想办法。”
“行。”
我穿上外套,拎包出门,脚刚迈出去又不放心地嘱咐:“实在不行就去问问宠物医生,待会儿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陈屿桉颔首:“知道。”
我没再跟他废话,快速跑下楼梯。
陈屿桉还在后面喊:“慢点——”
我顾不上这些,一把推开单元门,一眼就看见姚玫倚在车边打电话。
她看见我,愣了下,随之笑呵呵地说:“还特地打扮了?”
“那当然。”
我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说:“毕竟是之后要合作的伙伴,是个晚辈又是你的家人,我怎么着也得重视起来。”
姚玫缓缓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顿,问:“你养猫了?”
我一怔,“?”
她伸手,从我的大衣领子上揪起一根白色的猫毛,“喏。”
“这个啊...”
我心虚地道:“是邻居家的猫。”
姚玫对毛过敏,故而不太喜欢小动物,噢了声就没再提这件事。
...
...
因为是春节期间,餐厅座无虚席。
要不是姚玫有点儿关系,提前就订了位置,否则排到年后也不指定能吃到这儿的招牌烧鸭。
我们到的时候,张耀亭和姚琮就在大厅跟偶遇的熟人聊天。
姚玫拽着我过去加入话题,才知道对方也是做投资的,今儿是来这儿谈生意。
具体的没有多问,双方客套几句就分开了。
姚玫推了推姚琮,让她喊我声姐。
姚琮冲我腼腆地笑笑:“秦姐好。”
我点头,感叹了句:“长高了不少。”
上回见他的时候才研一,打扮的虽然华贵,但周身掩不住的稚嫩。现在个子目测得有一米八五往上,站在我面前压迫感十足,真成个成熟的男人了。
姚玫挽着我的胳膊,不遗余力地吐槽:“就他,还成熟男人?这么大了净玩玩具,收藏了一柜子...”
姚琮小声辩解:“那叫手办。”
我噗嗤笑了声,替他找补:“有兴趣爱好是好事。”
姚琮继续小声附和:“还是秦姐懂我。”
姚玫嘶声,回头瞪他。
张耀亭特上道地拍了拍姚琮,嘱咐:“你姐说什么你就听着,别插嘴。”
姚琮抿嘴,满脸写着不服气,估计是碍于我还在,硬装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我好笑地扬眉,心想,上回见他还没察觉越来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餐厅越贵,菜品就越讲究。
不过因为彼此都是熟识,也没那么些顾虑。
席面上大家交谈甚欢。
姚琮似乎是和我熟识了,没再端着,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讲在国外的经历。
我没出过国,听着新鲜,好奇多问了几句,没想到正巧问到他的兴趣点上,说得更起劲儿了。等到聊起他在国外参加的电影节,我抓住机会,适时的同他介绍了一番这次项目的导演组,也是享誉国内外的大导演。
姚琮认真听着,看起来是个很虚心的晚辈,并没有姚玫先前说得那么桀骜不驯。
传输太多经验容易有说教的嫌疑,所以我只是点到为止的提醒了一两句,就没再说别的。
话题很快被岔开,张耀亭计划起春节的出行安排,询问姚琮的意思。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情,我不好插嘴,吃了没两口就放下筷子,安静地刷手机。
陈屿桉发来个短视频,我开了静音看,白雪气喘吁吁地缩在沙发上,睁眼不给他一个。
我嘴角噙笑,猜测“人猫大战”最终的获胜者应该是他。
通知栏又弹出条消息。
陈总:「天气太冷,水管冻裂了,短时间内修不好」
我理所当然地回:「那你搬回去住呗」
陈屿桉静了几秒钟,估计是气急败坏了,冗长的一段话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我就不能搬到你那儿住你是真的还是假的看不出我的潜台词或者你跟我搬去公馆住」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果然闷骚的人不逼一把轻易不露本色,但住在一起这件事当然不可能。这些年我习惯了独居,猛然再加一个人,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正打算回绝,姚玫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一个激灵,将手机倒扣,抬眸看她。
姚玫招手示意我跟她去趟卫生间。
出了门,她揽着我的肩膀松了口气:“你这回帮了我个大忙,感恩感恩。”
我纳闷:“你说姚琮?不至于吧...”
“我之前没跟你讲清楚,姚琮是小辈里的独生子,就这么一个男孩儿,从小娇生惯养的,比我还过分。他这孩子倒是懂事,不让家里人操心,谁成想他年龄越大越有自个儿的想法,非要去追求什么自由和梦想,还不让我们插手。其实姑姑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年轻人就该多去历练历练,但就是不放心啊,他没接触过外界,家里人起码得把人脉给他梳理清楚吧。”
“结果小少爷知道之后就不乐意了,换了个手机号和住址东躲西藏的,就差跟家里撇清关系了。我姑姑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气的要命,我才把这活儿给揽下来。”
姚玫感叹:“亲人的话说多了容易招来厌烦,但外人的话他就能耐着性子听进去。”
我一面感叹她用心良苦,一面问:“张耀亭认识那么多大牌导演,随便找一个给他上上课呗,干嘛非得我这个小编剧来。”
姚玫意味深长地道:“可不要小瞧男人的攀比心哟。”
我噗嗤一笑,冲她竖起大拇指。
拐进卫生间,从里面出来个长相精致的女人。
对方见到姚玫,立刻上前来亲热地叫:“姚总好。”
姚玫脸上扬起商业化笑容,客套地问:“你也来这儿吃饭?”
见她和熟人有话要说,我补完妆从卫生间出去,在走廊里等。
旁边的包间亮着灯却空空如也,百无聊赖时,我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发现室内独特的结构。用来隔开包间的墙壁算不上墙壁,而是一堵类似于屏风的阻挡物,只是上面的纹路和装饰容易迷惑人,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怪不得姚玫来之前跟我讲说寻常吃饭还行,谈生意千万不能来。
我瘪嘴,吐槽,保密性忒差。
刚缩回头,肩膀突然被人抓住,对方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关上门将我抵在了墙边。
桎梏消失。
我惊讶地抬眸,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陈屿桉。
背脊靠着那扇长屏风,因为方才的动作太突然又激烈,整个屏面抖抖。
隔壁的客人并没注意到,交谈甚欢。
我被他抓着,躲也躲不开,只能就这么待着,努力压低声音问:“你今晚不是谈生意吗?怎么有空过来?”
陈屿桉指了指上面,说:“楼上有专门的会议室。”
我了然,推了推他,结果没推动,纳闷:“还有事?”
“有事。”陈屿桉答的飞快。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他低头,同我额头相抵,漂亮的眸子如泛着光泽的玻璃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瞧的时候除了压迫,还有几分引诱。再加上他故意放缓的语速,和沙哑的声线,简直比话本里摄魂的妖精还勾人。
我抵在他胸口推搡的指尖蜷缩,佯装淡然地说:“忘了。”
陈屿桉脸色果然一变,有怨言,但又不敢说。
我挣扎的幅度大了一些,伸长脖子通过门上的玻璃往外瞧,生怕姚玫出来找不到我。
陈屿桉突然出手,用虎口卡住我的下巴。
惊呼声被堵在喉咙里,我整个人被他带着往墙上到,脚下一个踉跄,实实在在地撞到了墙壁,幸好有他的手垫着,不算太痛。而下一秒,陈屿桉的吻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跟个闻到腥味就发疯的野兽没两样,咬得我嘴唇生疼。
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是他身上的味道。
从前是因为我受不住出租屋里返潮的臭气故意熏的香,他一开始闻不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反倒离不开了。
隔壁的交谈声近在咫尺。
但凡有人往屏风这边来,应该不难看到黑暗里纠缠的两道人影。
我被吻的晕头转向,还有空去想:
原来这么低调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跟个饿狼似的,不分时间地点的发.情...
走廊外,姚玫的声音传来。
她跟那位熟人道过别,疑惑地扬声叫:“浓浓?”
此刻我就和她离着一道门的距离,被陈屿桉摁在墙上不断索取。我尚且自由的双手不停推搡他,使了狠劲儿又是掐他又是踩他,偏偏陈屿桉疯了似的,非但没撒手,反而越来越凶。
一股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
我咬了他一口,陈屿桉吃痛,终于撤开。
逮住空隙,我赶紧整理好衣服,用手抓顺头发,快步走出去。
姚玫背对着门正准备给我打电话,冷不丁听见动静吓得捂住胸口,美目瞪得滚圆,“你在这儿干嘛呢?”
“...接电话。”
我不自然地移开眼神,瞥见藏在角落里的陈屿桉正冲我得意地笑,登时无语地反手关上门,揽住姚玫的胳膊,迫切地想带她离开。
“等会儿——”
姚玫眯起眼睛,歪头看着我,目光专注又带着几分探究。
我心里一咯噔,打鼓似的乱,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脑袋里有个声音开始不断叫嚣完了完了。
她伸出手,葱似的指尖隔空点了点,问:“你的嘴角…怎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