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今今两人走后,院子里又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气氛一下子又降低到了冰点。
罗中民尴尬地站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黎明明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西瓜,眼神却没聚焦,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想到什么,她眼睛立刻湿润,整个眼圈都是红的,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李秀菊看她这个样子又心疼得紧,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些过分了。
她不是个这么冲动的人,平时也有脑子,实在是这几天哪哪都不顺,被黎今今那个死丫头和姚老太那个死虔婆气得够呛,再加上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妯娌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火气一直憋在心里,找不到发泄口,今天正主来了,她可不就什么都顾不上,一通嘚巴。
不过火气发完,看着闺女这样她又后悔。
可别因为自己让闺女日子不好过,毕竟按闺女那梦以后这罗中民可有大运道,她闺女享福了她自然也能跟着享福。
因此她又得想着法子找补。
“我说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这两天受了气,心里堵得慌,中民啊,你也看到了,我那个侄女自从要嫁给你们营长,这眼里都没我这个二婶了,见了面别说喊人,连正眼都懒得瞧我一眼,前两天你们营长来带了一推东西和钱票,那丫头藏得死紧不说,还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你们虎头弟,看见她吃糖馋得慌,你说他晓得啥,他一个半大的小子馋了哪能控制住自己,可今今这丫头不给就算了,还硬生生把虎头欺负哭,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李秀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好像她真在这个家里活不下去了一样。
罗中民看着她的动作和表情,一时间被唬在了原地。可他又想到之前在宿舍里时听小袁打听到的事情,和今天她这个丈母娘说的似乎有很大出入。
罗中民不知道到底是他们谁在说谎,仔细想想想到一种可能性。
或许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姑娘也许之前因为寄人篱下过得确实不太好,因此一朝得势才觉得自己总算扬眉吐气,对这一家子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他仔细回忆,刚才从进门,那个姑娘确实没喊过一句人,不仅如此,要走的心思也很迫切,一直探头往院子外头看,显然确实存在不尊重长辈的嫌疑。
罗中民逻辑自洽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符合事实,竟然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他不知道对方在这个家里过得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但根据自己从小接受的朴素教育,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至少应该学会尊重长辈,尤其是还养育了对方一场。
恰巧这时李秀菊补了一句,“怎么说我也养了她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吧?我不求她给我多少,但这么给我甩脸子可真是让我寒心。”
罗中民点了点头,附和着她的话,“您说的对。”
尤其是因为这个事情已经影响到了他们夫妻两个,虽然才结婚三天,但罗中民对自己这个妻子是满意到了极点,看着对方受委屈,他心里也跟着难受得厉害。
想到丈母娘虽然主要的生气原因是她那个堂妹,但那番话对自己多少也有些敲打的意思,罗中民难得聪明了一次。
“妈,虎头想吃的那个是什么?没事儿,我去供销社给你们买回来。”
李秀菊愣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今天这个聪明劲。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黎明明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立马放下手里的西瓜站了起来,“中民,你…”
罗中民转过头看向她,眼眶里满是柔情,“宋毅宁能去供销社,我也能去啊,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去!”
黎明明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感到既惊喜又意外,一时怔在原地。
她以为自己驯服这个木头桩子还得费好大的力气,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黎明明心中不免自得起来,她果真是天生女主的命,是那个宋毅宁瞎了眼,但没关系,只要她耐心等着,好日子终究还是她的。
黎明明眼中的湿意逼退,脸上染上娇羞,嗔道:“你个傻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想去供销社也得下次再去啊,我不着急的。”
罗中民挠了挠头,笑。
他刚才情绪太激动了,是了,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再着急也不能今天去,“那下次,下次部队里再下岛采购,我告你。”
黎明明点了点头,面目温柔。
李秀菊看着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还好是个好糊弄的。
见闺女偶尔瞄过来的眼神沾了埋怨之意,李秀菊打算一会儿找个没人的时候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虽然今天是阴差阳错,但她也瞧出来了,这男人啊还是得受点刺激。
你看今天这姓宋的过来一刺激,她这个愣头青女婿这不也很上道么?
默默旁观了所有流程的姚老太坐在屋檐的阴影下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她给出了八个大字的评价。
——一个敢演,一个敢信。
可真是绝配的一家子啊。
不怪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啧。
*
另一边黎今今和宋毅宁已经和军队后勤处的人汇合到一起。
后勤处负责主要采购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士兵,看着也就刚刚二十岁的年纪,看着宋毅宁过来,两人齐刷刷声音洪亮地敬了个军礼,“营长好!”
黎今今看着两人的动作,觉得很有意思,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腿一并,手一举,声音比他们还高亢,“营长好!”
宋毅宁:“……”
两个小兵:“……”
黎今今敬完宋毅宁觉得还不够,又好奇地伸头靠过去问两个小兵,“我叫黎今今,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把距离突然缩进,两个小兵吓了一跳,踉跄地往后退,宋毅宁看不下去,抬手握住小姑娘的头把人往后拉了拉。
他的手掌宽大,一只手轻轻松松就盖住了黎今今的脑袋,手掌的粗茧附着对方被晒的暖洋洋的柔软头发,掌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触感。
黎今今前世身为鱼儿,不知为何这世成为人后对人的触摸异常敏感,感受到他的动作,她原地转了一圈,抬头仰视面前的人,语气懒洋洋像是撒娇一样,“痒,头上痒。”
她这个“痒”字像是自带绘写之意,话音一落,宋毅宁只感觉自己的手掌也瞬间浮起一股酥麻的错觉。
他一顿,很快将手放下,垂在背后。
海风吹进手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黎今今没察觉到他的心理活动,见他把手放下去,重新转回头问,“你们两个还没告诉我,你们到底叫什么呀?”
两个小兵刚才低着头退后了两步,听见他们两人的动静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她这一转头,两人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像是被抓包一样,年轻的小兵立刻慌乱地撇开目光,装作欣赏远处的风景。
“喂,你们怎么不回答我呀!”黎今今抬手在他们面前又挥了挥,契而不舍的架势弄得两个年轻小兵根本招架不住。
两个小兵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宋毅宁这个营长。
不是他们不愿意说,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准营长夫人!只是军队习惯了服从命令,营长在这里,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
宋毅宁有些无奈地看着前面的人,小姑娘的后脑勺似乎都充满了求知欲。
他点了点头朗声道:“说吧。”
两个小兵得到首肯,也不再扭捏,敬了个礼各自进行自我介绍,“报告,我叫许达贵!”(报告,我叫陈兴旺!)
终于问到两人名字,黎今今高兴极了。
和刚才一样的敬礼流程,和刚才一样的高亢声音,她含着愉悦心情的嗓音洒落在码头的各个角落。
“许达贵好!”
“陈兴旺好!”
许达贵陈兴旺两个小兵:“……”
宋毅宁:“……”
合着她刚才孜孜不倦非要问出两人的名字,原来是为这个?她以为这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是吗?
宋毅宁忍不住笑出声来,细想确实没错,这也的确算是一种打招呼方式。
比起宋毅宁这样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许达贵和陈兴旺可就难受了,想笑又不敢直接笑,憋得别提多难受了。
更关键的是,黎今今还不打算放过他们,自己做好后继续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盯着两人,“我问完你们好了,该你们问我好了。”
许达贵陈兴旺:…救救他们!
他们不知道,放在几十年后的后世,眼前的黎今今称得上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词——社交悍匪。
而他们俩也会有拥有一个专属名词,叫社死。
两人欲哭无泪,但对上对方诚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后面还站着他们的领导宋营长。
宋毅宁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显然是打算旁观到底了,任由自己这即将过门的小妻子自由发挥到底了。
许达贵和陈兴旺没办法,硬着头皮敬礼。
“黎今今同志…好。”
黎今今秀眉蹙起,摆手,“错了错了,我马上就要和你们营长夫人结婚了,你们该叫营长夫人才对!”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偷瞄身后的人影。
每天这么提醒着他,他总会快些娶她的吧?
许达贵陈兴旺:“……营长夫人好。”
他们真是多余在这里,他们合该在海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