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岛是直属于荥海市的一个小岛,从小岛到供销社需要先乘船上了内陆,再步行大概四公里才能到达附近距离最近的供销社。
因为离得远又不方便,因此军队才会隔一段时间出来采购一次,一次出来采购的东西也尽量齐全。
一般情况下出来采购的士兵是二到四人不等,视上头发下来的采购清单而决定。
按理说出来采购怎么也能算是一次带薪游玩的机会,后勤处报名的士兵也应该只多不少,但偏偏现实正好相反。
从长丰岛到内陆,光是乘船就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这里发展又落后,交通工具都很破旧不说,异味还相当的重。
十个上船的有九个最后会吐,因此但凡是上船的士兵带的头一件东西便是蛇皮袋子,以防吐在船上,异味更重。
刚来这里时,采购一次,后勤处的士兵们就吐它一次天翻地覆,几乎无人能幸免,后来士兵们实在受不了,就上报了宋毅宁。
宋毅宁想了个法子,派袁茂阳出去和当地的居民们打听了一番。
出岛的人不只有他们部队的,这岛上居民也总有出去的时候不是,这么多年他们总能想出法子治疗晕船吧?
如他所料,袁茂阳还真带回了好消息。
这岛上有一种名叫“美女草”的东西对于防晕船呕吐很有效果,只是因为这岛上一直没有正规的医生,吃这东西的方式有些残暴直接。
袁茂阳于是摘了不少回去,让卫生处的军医们想办法治成了药丸,既能给出岛的后勤兵们用,也能造福岛上的居民。
但“美女草”虽然能止呕吐,其实对于晕船带来的感觉并不会减少太多,因此大多数人还是能不选择乘船就不乘船的。
许达贵和陈兴旺两个人年纪小,于是被赋予了这个重任。如果买的东西不特别多,就他们两人出来,如果多的话,就在他们两人的基础上再添两人。
总之,这两人是必出来的。
两个年轻小伙子出来的次数多了,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心里错觉,又或者是习惯了,晕船的症状竟然有所减轻。
但今天的船上,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宋营长和营长夫人。
许达贵和陈兴旺一上船就把装在瓶子里的药丸拿出来,递给宋毅宁两人,“营长,路途远,船又颠簸,你们先吃了这晕船药吧。”
宋毅宁知道这件事,因此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抿在嘴里很快就咽下去。
黎今今却看着那黑乎乎的丸子,伸手放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啊,好臭!”
她嫌弃地立刻捏住鼻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立马将这个臭臭的药丸返还到两人手里。
许达贵和陈兴旺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矫情的,毕竟这药味道确实很难以接受,他们第一次吃时心里也这么想过。
因此刚才他们看营长面无表情甚至眼都不眨一下就直接吞了,真心很是佩服。
不愧是营长!
这药再难吃,毕竟对于止呕吐还是很有奇效的,两人有些为难的看着宋毅宁。
宋毅宁从他们手中伸手接过药丸,对两人道:“我来吧,你们去忙你们的就行。”
两人如释重负,移到船的另一头。
宋毅宁刚看了她一眼,黎今今就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的语调尾音拉得极长,一副小可怜模样,“不吃不吃,好难吃的,不想吃。”
她扁着嘴巴,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不忍心再多加逼迫。
但宋毅宁硬是不看她的眼睛,狠下心肠,在看到她怀里仍旧抱着的零食包裹后,他想到什么,“糖还有吗?不然吃一口糖吃一口药。”
这是他能想到的哄人吃药最直接的法子了。
黎今今拆开包裹,糖倒是还不少,她捏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唇,吃得意犹未尽。
但是一看到药丸,她那刚舒展开的脸立刻又皱成包子一般。
宋毅宁好不容易狠下的心瞬间土崩瓦解,感觉逼迫她吃药的自己仿佛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蛋。
他叹气,把药丸先收了起来,“算了,一会儿要是难受得厉害了你和我说。”
黎今今逃过一劫,开心得直想摆尾,但因为没有了尾巴,她只能换种方式。
于是下一秒她将头往过靠了靠,轻轻地蹭在对方的胳膊与胸的交界处,蹭完还仰脸看着对方,“宋毅宁,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太喜欢你了!”
她的头才一靠过来的瞬间,宋毅宁整个人就僵住了。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上似乎带着香气,离得近了隐隐约约能闻到一样,是和他们大老爷们身上汗臭味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她头顶的碎发随着主人的动作不安分地挪来挪去,刮过下巴,继续往前又刮到喉结。
不是刺挠的那种,却微微带着痒劲,宋毅宁不由得滚动喉结。
待听清楚她说的话以后,这股痒劲就越发厉害,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像是坐在船上,倒像是踩在云上。
这云还不是白色的云,而是火烧云。
宋毅宁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后背一直被烈日晒着的原因,浑身上下像有一股火在烤。
他僵直的手臂青筋凸起,双手捏拳,挺直了腰背坐在船上一动不动,就那么坐成了一座雕塑。
一直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去,他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脑子里的弦也松快了下来。
“咦,你怎么出了一头汗?天气很热吗?”黎今今对他表达完感谢之后,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突然被阳光下他额头的汗珠吸引。
在光的照射下,那汗珠变得晶莹了几分,格外的显眼。
宋毅宁被她这么一提醒,伸手一摸,尽是湿意,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面对女孩子天真无辜的大眼睛,他内心苦笑了一声,他能说不仅仅是因为天气很热吗?
对面的人眼睛眨啊眨,乖巧的样子似乎还在等他一个答案。
宋毅宁一声轻叹,看来自己这道路阻且长啊。
“嗯,是有些热。”最后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官方的回答。
黎今今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下的太阳,确实是好大啊。
她和人间的鱼儿不一样,没那么讨厌太阳,主要是在天界的时候,太阳也晒不着她。
但天气热的感觉她现在也能感受到的,黎今今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七分裤和半袖,又瞄了瞄男人穿得一丝不苟的长袖长裤军装,歪着脑袋提建议,“要不你脱了吧?脱了就凉快了,就没那么热,不会出汗了!”
宋毅宁险些被自己的口气呛到。
如果不是真的明白她只是实实在在地给自己提建议的话……
宋毅宁沉默了半晌,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一会儿船开起来就不会流了。”
黎今今一想他说的也对,只是她还是看着他的汗难受得厉害,于是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扇了扇。
这哪能扇出风来?
不过是两个人一个扇得开心,一个享受得满足,彼此默默相视却并未出声拒绝。
这边两人岁月静好,那边许达贵和陈兴旺为了角逐出“谁过来告诉他们坐好,马上准备开船了”而进行了好一番推搡。
“你去!”
“你去!”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我,愣是没人敢踏一步脚过去。
来之前他们没想到宋营长在老婆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啊啊啊啊啊啊!
但凡现在有个人过去打扰他们都是不是显得有些太不识趣了?
两个人谁都不肯让谁,最后决定采取最简单的方法——剪刀石头布。
三局两胜后,陈兴旺输了,没办法只能怀着英勇就义般的心情往那边走。
“营长,嫂…嫂子,咱们船马上要开了,你们坐稳些。”陈兴旺称呼黎今今的时候磕巴了一下,主要他感觉自己喊“黎今今同志”有些难受,喊“营长夫人”也有些别扭,最后脑子灵光一现,想到了嫂子这么个妥帖的称呼。
好在两人似乎也没特别注意,在宋毅宁淡淡地点了点头以后,陈兴旺就麻溜地退下了。
黎今今没坐过船,对于一切都很好奇,船启动的那一刻,海面被激起的层层波纹,飞速拂过脸颊的海风,渐行渐远的海岛码头……
都让她觉得新奇又有趣。
沉浸在这种种风景中的黎今今暂时忘记了还有晕船这一反应,等到船行大概半个小时后,她的身体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的脸色因为这种要命的反应而逐渐煞白起来,坐在她身旁一直关注她的宋毅宁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宋毅宁把收起来的药丸立刻拿出来,递到她面前,“是不是难受了?来把药吃了,乖。”
在这样略显危机的情况下,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脱口而出的一个“乖”字,那是一种宠溺的哄人语气。
黎今今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可在看到那药丸的时候,五官仍旧皱成一团。
远处的海面有什么腾空一跃而起,黎今今眼睛一亮,想到什么。
她把自己手里的所有零食,连带着自己藏在兜里的二百六十六块钱和乱七八糟的一堆票通通拿了出来。
在宋毅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全都递给了他,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只留下一句嘱托的话在风中盘旋:
——我游过去,我的东西你要帮我保管好哦,我们岸上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