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意果然去买了豆腐脑，咸甜各一份，他都爱吃。节假日商场人山人海，辜意不敢端着脆弱的纸盒子入内，拉着阮蓄之在商场前的花坛边坐着，埋头把两盒豆腐脑嗦完。

嘴边滑下一滴油，辜意连忙仰头，不让油滴上衣服。阮蓄之从兜里摸出纸巾，眼疾手快地拦住那滴油的去路，说：“吃一嘴巴。”

“我开心嘛，所以豪迈一点。”辜意用嘴巴擦了纸，起身拉着阮蓄之进了商场。

逛商场的第一步当然是买一杯饮料，他们在指路屏上研究了半分钟，找了一家不那么大众的非连锁奶茶店。店里比起别的知名奶茶店稍显空旷，辜意站在菜单屏幕前看了半晌，陷入纠结，头也不回地摸到阮蓄之的衣摆，阮蓄之便靠了过来。

“你说，这个抹茶雪顶和黑加仑雪顶，我选哪个？”

阮蓄之觉得两个都不行，说：“我觉得芋泥豆乳比较适合你。”

辜意纳闷，“为什么？”

“因为它可以做热的。”阮蓄之警告。

辜意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肠胃生病加腹泻吃药的患者设定，于是在阮蓄之的目光管控下点了一杯热的芋泥豆乳和一杯抹茶雪顶。阮蓄之的手罩上后颈，他缩缩脖子，乖巧道：“雪顶是给你点的。”

阮蓄之捏捏他的颈肉，把人往后一拉，拿出手机扫码结账，接了排号单。

前后等了十来分钟，辜意听见叫好声就凑到台前，接过两杯插管的奶茶，快速嗦了一大口抹茶雪顶，转身把冰奶茶塞到阮蓄之手中，嘶哈嘶哈地撒丫子跑了。

阮蓄之：“……”

电梯就在不远处，辜意踩上去，转身朝阮蓄之挥挥手，笑得很傻。他实在爱笑，也笑得好看。阮蓄之快步追上去，伸手从后环住他的肩膀，掐掐脸，说：“要是肚子又疼了，有你受的啊。”

辜意仰头靠着阮蓄之的肩膀，笑眯眯地不说话，就傻乐。旁边的电梯正在下行，有人看过来，打量好奇窃窃私语，他全盘笑纳。

上面这层是卖女装的，他们逛了个圆，给陈恩玉和阮明霜各挑了好几身衣服。第一次结账的时候，两人站在柜台前互相推手，辜意表示这是他孝敬外婆和给未来丈母娘带的礼物，阮蓄之则表示这是他孝敬母亲和给未来外婆的礼物。

眼看两人争执不休，店内员工微笑着建议：“要不交叉着孝顺呢？”

两人一对眼，采取了这个建议，于是阮蓄之负责给陈恩玉买，辜意负责给阮明霜买，心平气和、心满意足地出了店。

购物车已经装满，两人把它推到指定地点暂存，又推了个空车上四层。这一层都是卖饰品玩具之类的，辜意宛如回到快乐老家，火眼金睛一开，任何柜台、架子都不放过。

“这个杯子好看吗？”

阮蓄之看着辜意举起的搪瓷杯，这豆丁大，泡黑咖啡都嫌小，一掂就知道质量不好，正面花开牡丹图案标个“囍”，多喜庆啊。

阮蓄之刚要实话实说，辜意已经拿起另一只同款杯子，说：“牡丹成双，红色双囍，这多吉利啊，放新房都行吧？”

对啊，意头好，还强求什么颜值？阮蓄之立马夺过两只杯子放购物车里，说：“买回去供着。”

“哇，你看这个！”辜意从架子上拿出两盒签字笔，“这个也好看。”

阮蓄之撑着购物车看过去，心想：是好看，一盒笔身画青山，一盒笔身描绿水，但这笔怕是轻轻一捏就能断，写俩字不会断墨吧？

“青山绿水，经典搭配。”辜意喜滋滋地说，“买回去我们一起用。”

对啊，情侣款，有颜值就行，还强求什么实用价值？阮蓄之接过两盒花里胡哨的签字笔放进购物车。

“这个呢这个呢！”辜意拽住阮蓄之的手，把新搜索到的两只扣子给他看，“这是钥匙扣吗……大头照框，哇，还可以嵌大头照进去！”

这个不错，阮蓄之说：“买俩。”

“然后待会儿我们去一楼的大头照馆拍照片！”辜意说着继续往前走，进入配饰区，“这个黑色鸭舌帽好帅……给衡哥买俩，这个橙色的给言哥，棕色的给柯卓，还有这个格子贝雷帽，拿回去给姜苔。”

阮蓄之弯着腰看辜意挑来挑去，念念有词，等他要站起来的时候就伸手摁住他的脑袋，把他摁了回去，说：“我的呢？”

辜意早有准备，伸手拿出左手边的一只鸭舌帽，“这个！”

阮蓄之一看，嫩粉色的，帽舌前还有一只白猫刺绣。他无语，转身要走。

“别走别走，试试嘛。”辜意起身抱住购物车的两端，眨巴着眼看着阮蓄之，“男孩子也可以用粉色，你这么白，不会显黑的。”

阮蓄之从没用过粉色，阮明霜也不爱粉色，他们家就没怎么出现过粉色的东西。

“来嘛来嘛。”辜意宛如花楼前挥袖揽客的老鸨，笑得都没眼了，蹿过去控制住阮蓄之，强行给他戴上鸭舌帽，然后扭送到镜子前一照，“哇，帅爆，什么叫撕漫男！你就是！”

阮蓄之承认自己被这声“帅爆”夸爽了，他抬手整理帽檐，看了眼镜子里傻乐的辜意，也笑起来，服输道：“行，买。”

“我们来对镜自拍。”辜意得寸进尺地从帆布小挎包里摸出手机，伸手攀住阮蓄之的肩膀，比了个“耶”，“123，茄子！哇，好帅俩哥们儿，我要发个朋友圈——嗷！”

辜意惨叫一声，原来是他专心鼓捣手机，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他正要俯身，阮蓄之已经蹲下握住了他的膝盖，皱眉耷眼的，轻轻揉了一下，“很疼？”

没听到声儿，阮蓄之抬头，对上辜意呆愣愣的眼，又轻轻握了下他的膝盖，催道：“疼傻了？说话。”

“没……”辜意悄悄按下拍摄键，瞒着所有人，偷藏了阮蓄之担心怜惜的目光。他小声说，“你太帅了嘛，我老是看花眼。”

阮蓄之又揉了两下，蹲在挂满了袜子的立架旁边，很自然地倾身，用脸蹭了蹭辜意的膝盖，嘟囔道：“吹吹就不疼了。”

辜意差点没站住，在隔壁两个女生要绕过来的那一瞬间把阮蓄之拉了起来，小声说：“只是那一瞬间有一点点疼，说不定皮肤都没红呢。”

要是阮蓄之，出血也觉得没感觉，但辜意不一样，陈恩玉说了，辜意从小就娇气。阮蓄之没说话，安抚般地捏捏辜意的后颈，然后把人拽到购物车的推手之间，自己走在后面，说：“这样就不会撞到了。”

辜意笑起来，说：“小时候逛超市就这样，我走在中间，老辜走在我后头推购物车。”

阮蓄之推着车继续往前走，说：“你现在也不大。”

辜意不服气，“马上就要读大学了。”

“读大学怎么了？三十而立。”阮蓄之对辜意有另一套标准，这个标准主打的就是随心所欲，他说，“哪怕七老八十，不也有’老顽童’之说吗？”

辜意瞥眼向侧后瞧，“可是那时候没人这么宽容我了啊。”

阮蓄之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侧头看着那一排渔夫帽，说：“我争取比你多活一分钟。”

他说着摘下一只花线毛线渔夫帽，放到辜意脑袋上，满意地说：“这个好看。”

辜意抬手按按帽子，自顾自地“嗯”了一声。

两人在淘饰店逛了一个多小时，战果颇丰，又顺着路逛到尾巴上的一家DIY店。辜意从小就爱做手工，当即拉着阮蓄之进去。

这是家自助店，每个区间门口都详细地写了本区间的用法、材料价格，店内的员工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走到顾客身边，提供帮助。

辜意拉着阮蓄之在DIY手机壳的地方找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很高手姿态地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咨询我，我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阮蓄之跟着辜意的动作，人家挑什么材料，他就有样学样，嘴上说：“怎么收费？”

辜意很鸡贼地说：“那得看我在你心里值多少——”

灯光明亮，满腔璀璨、红绿，阮蓄之偏头凑近，吻在辜意嘴角，抬眼看着他，说：“独一无二的，那得是无价吧。”

要命。

辜意发现自从昨天晚上之后，阮蓄之就仿佛解锁了第二人格。他偏头盯着自己的男朋友，小声说：“你以前是不是给我装大尾巴狼？”

“对啊，都骗到手了，我也该本性暴露了。”阮蓄之嚣张地说。

辜意长叹一声：“怪我有眼无珠。”

阮蓄之笑起来，伸手去拿颜料盒，看了一眼，请教道：“小辜大师，石榴色怎么调？”

辜意惊讶：“你也要画石榴？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高难度了呀，小菜鸡？”

阮蓄之不反驳“小菜鸡”三字，眉心微动，问：“也？为什么？”

辜意接过颜料盘开始调色，说：“或许我那天在墙外看你看得失神的时候，就已经对你起意了。”

在他眼中，阮蓄之是石榴的颜色。

辜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害羞，眼皮垂着，语气轻缓，格外郑重。阮蓄之看着他，轻声说：“你这是见色起意。”

辜意分外认真地说：“可世界上只有阮蓄之着了这抹色，天大地大，我遇见的是你，被你遇见的是我。”

阮蓄之静了一会儿，笑着说：“小辜大师说得有道理。”

辜意哼哼，露出“我说什么没道理”的表情，又问：“那你为什么选这个颜色啊？”

阮蓄之看向颜料盘，说：“因为我是在夏天遇见你的。”

阮蓄之在人生中的两个夏天遇见了辜意。第一次隔着人山人海，辜意光芒万丈，他神摇目夺，记忆深刻；第二次，辜意糊涂可爱，他才惊觉那年夏天的自己是一见钟情。

以前的夏天是酷暑难耐，是汗流浃背，是蚊虫遍地，阮蓄之和发小们坐在冷硬的阶梯上躲避太阳，面无表情，心中不耐，总是希望夏天快些过去。老天被他招惹，降下名为“辜意”的关卡，从此夏天是辜意贴在他脸上的奶茶汽水，是他们并肩走向食堂的吵闹笑语，是体育课上、课间操时辜意缠着他试图获得免跑资格的撒娇求饶……是辜意的一切。

阮蓄之闯关失败，慨然认错，从此分外喜爱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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