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哪能有呢，晓瑞很晚很晚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而萧宿则是整宿未眠。
而华桐山上的另一处院子，有爷俩早就起来干活了。
二伯蹲下身来，整了整连容程破旧但看起来十分整洁的衣服，说道：“容程啊，今天要跟小姐出山，要听话知道不？有什么想要的也别说出来，等师父下次给你带。”
连容程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要《兵法》和《通鉴》。”
“你呀。”二伯站起来，“就上次来了两个商人，给你看到了就一直想要。但是这次别说，听到没？”
连容程又点了点头。
二伯拍了拍连容程的背，“乖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晓瑞的声音。
“容程！”
爷俩看过去，正是晓瑞和萧宿。
连容程抬头看二伯。
二伯点了点头，推了推他的背，“去吧。”
连容程得到二伯肯定的回答这才跑过去。
而晓瑞看到一小只连容程向自己跑过来，别提多开心了，连容程一来，晓瑞便拉上了他的手。
“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二伯！”
天贶节，物质丰收，正又百花齐放，虽说酷暑，但富足欢乐，此可谓盛世佳年了。
三人走在街上，此时大街小巷到处飘着花糕的香味，虽说今天不如端午中秋那般热闹，但百姓都今天赶集，路上摆着各种摊子，热闹非凡。
“容程容程，你饿不饿？”晓瑞看着周围的各种小摊。
连容程抬头看了一眼晓瑞。
他不是很饿，但看着晓瑞好像很饿的样子。
“肯定饿了对不对，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晓瑞还没等连容程回答，就拉着连容程在人群了穿梭了。
人多繁杂，连容程回头看了一眼萧宿，心道：怎么感觉今天的萧宿哥哥和晓瑞姐姐有点奇怪呢？
他们俩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可昨天还是欢声笑语的。
“容程，呐，给你的。”晓瑞拿了串糖葫芦给连容程，“这个可好吃啦。”
连容程犹豫了两下，还是接下了。
这时，萧宿则又拿了串，递给了晓瑞。
晓瑞看着他，愣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接了下来，而后又拉着连容程走了。
连容程小口吃着糖葫芦，不经意的观察着他们两个人，随后扯了扯晓瑞的手，“姐姐，你们以后还会带我出来玩吗？”
晓瑞听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萧宿，笑着对他说：“不知道呢，等你长大了可以自己来这燕平玩，燕平里华桐不远的。怎么样？好不好吃？”
连容程点点头，又吃了个糖葫芦，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好奇的到处看。
“开戏还没那么早呢...现在去哪呢...”晓瑞环顾四周，随后叫道：“咱们去光顾光顾熟人的生意吧！刚好，容程，那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你们可以一起玩。”
说走就走，摊子还是在原位，而堆得高高的鲜糍粑后面，漏出来的半个脑袋一点一点的。
“嘶...小朋友？”
晓瑞这才发现还不知道这个小男孩的名字，以至于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就“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客官，要不要来...诶？”说着突然又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晓瑞，“你是昨天那个姐姐！还有那个哥哥！”
晓瑞笑了，“是呀。”
“是谁来了呀...”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摊子后面传过来，只见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婆婆，一只手扶着老腰，一手拿着根拐杖出来。
晓瑞一眼便认出了这婆婆就是当时给告诉她“湘肴楼”的婆婆，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
但是婆婆的眼睛似乎看得不太清晰了，扶着晓瑞看了老半天才悠悠说道：“你是谁呀？”
晓瑞笑着说：“婆婆，我来您店买过鲜糍粑的。”
“奶奶，他们小时候来过您摊前，你还记不记得？”小男孩从凳子上跳下来。
晓瑞看了看小男孩，这...能记得就怪了。
果不其然，婆婆长叹了两声，“哎呦呦，年纪大了，记不得咯...”
晓瑞扶着婆婆坐下，“没关系，我记得您就好了，听说您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怎么还出来看摊子啊？”
婆婆将手上的拐杖放到旁边，指了指小男孩，“哎呀，现在好多了哦。”说着又对着小男孩喊：“张云楚！还不招待客人坐下！”
这婆婆看着年纪确是过了八九十岁，但吼起人来还是不容小觑的...晓瑞差点被婆婆吓了一跳。
原来张云楚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张云楚慌慌张张的拿来凳子，搬到萧宿和连容程的面前。
“诶，没事没事。”晓瑞站起来走过去对连容程说道：“我呢，和萧宿哥哥陪婆婆聊聊天，你就和云楚玩好不好啊？”
正好，看着两人年纪相仿，看着都十一二岁的模样，应该玩得到一块去。
连容程看了看张云楚，点了点头，又吃了个糖葫芦。
“就在这玩啊，别跑远了。”晓瑞说着又看向张云楚，“云楚，你先陪容程玩玩，一会姐姐带你去看戏。”
听到看戏，张云楚眼睛都亮了，“好！谢谢姐姐！”
“真乖。”晓瑞笑着摸了摸两个小男孩的头，转身跟萧宿坐到了婆婆的旁边有说有笑。
而连容程吃着糖葫芦，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
张云楚虽说是外向性子，但也不知如何招待这高冷人物，便开口问：“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连容程将糖葫芦咽了下去，反问他：“你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张云楚挠了挠头，从摊子的柜子下面拿出了个小玩意，“这是竹蜻蜓，你要不要？”
连容程看着竹蜻蜓，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小玩意，他在华桐都研究透了，什么石头树枝都快玩出花来了。
接着张云楚又拿出来了好几个小东西，唯独后面拿出来的个从西域进贡的，叫“套娃”的东西引起了连容程的好奇，但也是把玩了两下，研究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便又不感兴趣了。
张云楚继续挠头。
他到底喜欢什么啊？！
没办法，为了看戏，上家底。
“这个呢？算了，估计你不喜欢。”
张云楚拿出来了几本书，但放到了桌上落下这么一句就继续找了。
但连容程似乎就这样被吸引过去了，张云楚又拿出个玩意，转身刚想问连容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坐在摊子后的桌子旁看起来了。
拿着的，正是《兵法》。
张云楚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弯下身偏着头看着连容程手中书的书名，“你喜欢这个啊？”
连容程看得认真，只是有意无意的点点头。
张云楚没说话，只是又回到摊子前招待人了。
而晓瑞和萧宿还在跟婆婆聊着天，比如生意啊，张云楚啊，燕平啊，国家啊之类的。
不过一会，连容程便也来了，点了点张云楚。
“怎么了？”张云楚转过身看着他。
连容程指了指手上的《兵法》，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啊？从哪买来的？”
张云楚坐下来，笑着说，“我想读书，走入仕途，但家里没钱，上不了私塾也参加不了科举，但隔壁在私塾教书的老秀才，他很喜欢我，就帮我搞来了几本书，就是这些，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你想要？”最后张云楚问道。
连容程没说话，只是看着书。
师父说过不能要的。但师父肯定买不到的，这只有富贵人家才有。
张云楚看着连容程，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豪爽的笑道：“没事！这几本书我都翻烂了，还有那个《论衡》《大学》...《通考》《周易》，都看完了，烂熟于心呢！你要喜欢就送你了！”
“可是...师父说过我不能要...”
张云楚豪气的揽上连容程的肩膀，“这有什么能不能要的，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以后啊，来这燕平，你就跟我混！”
连容程看着张云楚——闭着眼睛拍着胸脯，有种已经在燕平闯出一番天下的自信，似乎这时他还该拜拜张云楚，感谢他带着自己闯天下，才能衬着张云楚此时的豪情壮志。
虽然连容程此时内心唯有“额”一字能表达心情，但还是很感谢张云楚，毕竟这些书来之不易，能送给自己真是莫大的幸运。
“那好，现在呢，我还是得卖鲜糍粑，打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看你的书吧。”张云楚说。
连容程没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兵法换了一本。
张云楚问：“你看完了？”
连容程又拿起另一本，“本就不多。”
张云楚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连容程拿着书便坐在吵吵闹闹的街市旁边的摊子的凳子上，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一目十行...?
张云楚不敢说话了，维持着刚刚叉着腰的姿势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上前轻声问道：“连兄弟，你上过学吗？”
连容程抬头看着他，“没有，我从小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面，看得书不多，只有些途径路人充当过路费给的书，更别说上学了。”
张云楚又不说话了，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频繁的翻着书页。
“怎么了？”连容程突然抬起头来问张云楚。
张云楚坐到了他旁边，“我建议你可以去上学，你师父不让你去吗？”
“师父说待在山里挺好的，外面的人心太杂。”连容程说。
张云楚点点头，“确实。但我还是想读书，我觉得你读书肯定很厉害。”
“我也这么觉得。”连容程说。
张云楚：...？
连容程又问：“你为什么还想读书啊？”
张云楚听此，叹了口气，“我们家还有些亲戚，远在黔河，虽然看着这里国泰民安，但他们那边，民不聊生，灾难四起，我看不得这般景象，这燕平如此荣华，我更看不得了，所以我想读书，闯天下，好歹也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连容程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你们俩聊什么呢？”这时晓瑞走了过来，笑着看着他们俩。
张云楚赶紧转头跟连容程小声说：“你别说出去奥，奶奶不让我闯天下的。”
连容程也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小声说：“你也是，我师父也不让的。”
“马上开戏啦...诶，云楚，这些书是你给容程的吗？”晓瑞看了看桌上的书。
张云楚笑道：“是呀，我看他喜欢就送给他了。”那模样，像是要求得表扬似的。
“看过这么多书啊？”萧宿也笑道：“值得表扬。”
“奶奶，我能去看戏吗？”张云楚问婆婆。
婆婆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
“那走吧，看戏去咯！”晓瑞牵着连容程和张云楚，跟奶奶道了别，而萧宿提着些买了的鲜糍粑，四人走在大街上。
延福阁。萧宿停在了门口。
“咦？萧宿哥哥不进去吗？”连容程回头问萧宿。
萧宿神色有些沉重，但对着连容程笑着说：“不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连容程没再说什么，三人就进延福阁了。
他们来的早，人还不是很多，便抢在了前面些的位置，两个小男孩笑着小声的聊着天，但晓瑞有些心不在焉的。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了，延福阁也越来越热闹了。
白府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有些人找到了座，拿着些瓜子茶水聊天，有些来的晚的就站在旁边听戏，有老有少。
突然，乐起，人群安静下来——开戏了。
主打也是最受欢迎的戏曲，名字叫《长生》。就如同谢意绾说的那般，就是讲一对神仙眷侣的。
“蹁跹影窈窕，惊娇又过，一回一笑。”
“王中情，多哀声，卿可听，那蓄涌当心月？”
“落珠玉，池中灯，姿销怯，浅笑千秋春水。”
“游飞仙，终去夕，几度过后下满天，玉卷荡尽燕平城，咿呀呀，花期花情深，君念君亦知...”
“好！好！”底下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喝彩。
张云楚也在旁边连连叫好，还不忘转头对连容程说：“没见过吧？这可是京城有名的角儿，百听不厌。”
“好听。”连容程说，“可是，你同我讲这说的是一对神仙眷侣，携手走天涯的故事，但我怎么听出了一丝哀情呢？”
晓瑞看了一眼连容程。
“哀情？”张云楚挠挠头，“哪有？”
连容程看着台上的两个主角，“有啊，虽是眷侣，但总有王母娘娘，总有天下琐事干扰他们二人，这不哀吗？况且，先是男仙所念但女不知，到后面女仙知男却又因为天规，使得二人不能在一起了。”
张云楚思考了一下，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最后不是双双圆满了吗？”
晓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看，最后二人虽然在双双歌唱对方，但却始终没看向对方，很明显，他们已经天涯两隔，永远不能在一起了，最后的吟唱，无非是作个念想罢了。”
晓瑞和连容程的看法的一样的，但张云楚听完却说：“非也非也。最后他们还会在一起的。”
张云楚毕竟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果然，最后二人确实走向了彼此。
“这是为什么？”连容程问。
“正所谓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是神仙啊，神仙可不像凡人，但也可能是因为想圆满结局，圆了天下有情人的梦，这故事才安排的是神仙。”
“讲重点。”连容程说。
“哎呀，简单点来说就是，他们突破了生死界限，在一起啦。”张云楚说。
“啊？”连容程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突破生死界限？”
“说不定呢。”晓瑞摸摸连容程的头。
后面的戏，渐渐就没《长生》那般受欢迎了，人也走了一部分，俩小只怕萧宿在外面等久了，便看了一半出来了。
“咦？那位萧宿哥哥呢？”张云楚看着周围。
晓瑞也四处看着，确实不见萧宿的身影，本想萧宿可能去别处逛了，在原地等等，但晓瑞却猛然想起了锦念玥，准备转身坐到台阶上的身体也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晓瑞姐姐？”连容程问。
晓瑞没说话，但神色看起来不太好，“那个...云楚，要不你先...”本想说“要不你先回去的”，但又想到这十一二岁的孩子，在人如此多的街上，还是很危险的，况且还答应了婆婆要送他回来。
“没事！我可以！这条街我逛遍了！”张云楚喊道。
“别。”晓瑞赶紧拉住张云楚，又牵起连容程，快步离开了延福阁。
晓瑞带着两个小男孩穿梭在人群里，越发焦急。
锦念玥不会找不到她人，已经对萧宿下手了吧？
越想晓瑞越害怕，她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而两个孩子发现，晓瑞拉着他们越走越快。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连容程担心的想着。
“哈哈哈我还可以更快！”张云楚笑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