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嘉弈能感觉得到陆嘉棋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有时候她坐在桌前码字，陆嘉棋就会借故路过，使劲瞄显示屏。陆嘉弈心知肚明，暗地里冷笑。

这天晚上，陆嘉弈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陆嘉棋又蹭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方显示屏，却发现上面尽是鸟语，她根本看不懂，便没好气地走开了。

陆嘉弈这才不紧不慢地给英格发私信，确认次日是否履约，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把第二天要去见高月，帮她买鞋的事告诉英格。

英格欣然答应。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陆嘉弈在快轨车站等到了英格。英格依然是一身休闲的装扮，不过她这次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左手提着一袋香蕉，右手提着一箱高档牛奶。

陆嘉弈看了忍俊不禁：“你又不是去她家做客。”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希望能给高月留下一个好印象。”英格意味深长地看向陆嘉弈。

陆嘉弈很快就领悟英格话里的含义，脸红了一红，气哼哼道：“她才不会接受你的贿赂呢。”

“那可不好说。”

她们坐公交车去高月家，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比陆家年代更早的小区，那是上世纪建国初建立的，由一栋栋典型的苏式筒子楼组成。

英格跟着走廊上面堆满了，折叠起来的废纸，有的人家还摆了花花草草，到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她租住的小区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之处。

她跟着陆嘉弈上楼，沿途看到许多堆放在楼梯积攒起来的废纸，走廊上不但有废纸，还摆了许多盆盆罐罐，上面置一两块石头，有的人家还沿着栏杆一字排开，种了几盆花草。

英格很有兴味地观察着，思忖看到的事物又属于什么样的主人。积攒可回收垃圾的是节俭的，腌菜的是会过日子的，种花草的是有生活趣味的……

——说起来，她在陆家连一盆植物也没有看到。

英格抬眼看向陆嘉弈，心里忽然有一丝迟疑。

或许，她错了。

两人终于来到高月家。

英格发现高月家的门是一扇贴铁皮的木门，同层楼的其他人家都换上了防盗门，心里便对这家人的家境有了一些认知。

陆喜弈不怎么告诉她高月的事，不知道是照顾她的心情，还是珍惜这唯一的朋友，不愿意和她分享。她曾许多次想象过高月，想象过她的模样，想象过她的性格，想象过她会说什么话，她会有多优秀特异，能让陆嘉弈这样珍惜。

陆嘉弈敲门两下，再两下，就停下手了。

不多时，门锁咔嚓一声，再吱——地缓缓推开，一个身高和陆嘉弈相仿佛的女孩子慢慢露出脸来，圆脸，白肤，麻白衬衫，墨绿色绵布连衣裙，黑皮鞋，挎着一个帆布包。英格悄悄观察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高月，早上好。嗯——这是施英格，英格，这位就是高月。”

“您好，我是施英格。”英格放下香蕉和牛奶，“我可以和你握手吗？”

“您好，当然可以。”高月伸出手，由英格握住她的手，握了几下。

“这是一点见面礼，请收下。”英格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光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替你拿进去。”

高月循着声音面向英格，“你太客气了，让嘉弈帮忙拿进去就行，你愿意进来也可以。家里地方小，让你观光倒也够了。”

英格微微一挑眉毛，笑了一下说：“东西不多，不过我也不想累着嘉弈，就让嘉弈带我进去放东西吧。”

陆嘉弈刚刚听她们斗嘴，气氛古怪，又不好插嘴，闻言便说：“那高月你等一下，我把东西拿进去。”

英格听她这样说，倒不好进去了，老实地把香蕉和牛奶交给陆嘉弈，看着她越过高月，进入高月家。她再看向高月，还是觉得这张脸仿佛看过。

高月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你在观察我吗？”

“是啊，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是在哪里见过我呢？”

“你不会认为我说谎吗？”

“不会，我听得出你说的是真话。”高月说，“也许你是见过和我相像的人吧。”

英格沉默不语。

陆嘉弈很快就出来了，替高月把门锁上，自然地牵起高月的手，牵着她下楼。英格视线落在那对牵起的手，再回到高月的脸上，总觉得她在笑。

她们来到黑鼓本地一家比较有名的购物中心，上三楼，忽然向右拐，进入大楼的另一半，起初只看得见空荡荡的商铺，棋盘格一般排列着，仿佛进入了被废弃的大楼。往里走才渐渐看到摆满了小商品，或坐或站的小老板们的个体商铺，买同类商品的往往扎堆在一起。和热闹明亮的购物中心相比，这些或者紧密相邻，或者散落在空荡的楼层里的个体户们显得比较寂寥，顾客倒也不少，走几步路就能见到一两位。

这让英格一下子生出曲径通幽之感。

“其实这里原来要更热闹些，后来淘宝出现了，这里的商铺就渐渐变少了。这里的东西物美价廉，本地人都爱来这里淘货，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听到陆嘉弈解说，英格有趣地点点头。

陆嘉弈带高月来到卖鞋的商铺区域，走过一家又一家，忽然瞥到可能符合高月要求的鞋子，便停下脚步，跟高月形容鞋子的样式，问她要不要试试。

高月点头。

英格看过去，那是一双白色的凉鞋，平底，简朴，却不失精巧。

高月试了一试，感觉还不错，便问多少钱。

“一百八十五。”

高月沉默。

陆嘉弈说：“不要这么早决定，我们再看看，如果没有更满意的，就回来买这双吧。”

店主也不放声。

陆嘉弈带着高月走开，继续看下一家。英格跟在后面。

“这一双呢？”

“挺舒服的。”

“多钱？”

“一百九十九。”

“……这双呢？”

“二百三。”

“这双没刚才的好看，还贵了好多。咱们再看看。”

高月点头，跟着陆嘉弈走开，走了十几步，忽然说：“现在的鞋子是不是又涨价了。”

英格好奇地看向陆嘉弈，想知道她的回答，发现陆嘉弈正望着她，眼里满是想要说话的暗示，心领神会，说：“你们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陆嘉弈故意说得含糊：“从这里往前走，一直左拐，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厕所。”

英格一路走来，早就发现这里虽按棋盘格布置，可楼层被锁上的紧急出口分割成了好几块区域，彼此并不相通，需要绕道才能走到对面。谁知道一直左拐到何时才算结束。

“你还是带我去吧。我怕去了，回来就找不到你们了。”

于是三人结伴去厕所。

陆嘉弈和英格草草结束，先行一步走到外面。

“帮我个忙。”陆嘉弈说，“你还记得最初的那双鞋吗？白色的，平底凉鞋，一百八十四的。”

“记得。”

“你过去跟店家讲讲价，尽量压到一百左右，一百三四十也可以，然后让店主帮个忙，陪我们演个戏，当着高月的面报价五十块。要是高月问起你去哪儿了，我就说你去买雪糕了，雪糕你看着买吧。回头咱们就在那家店附近汇合。”

陆嘉弈从兜里取出一百五十块，塞到英格手上，又忙忙地回洗手间找高月了。

英格捏着钱去把事办妥，再买三支雪糕回来，果然在那家店铺附近看到陆嘉弈和高月。

高月从英格手里接过雪糕，笑道：“谢谢你的雪糕。”

“不客气，就当是我给你的贿赂，以后还请你在陆嘉弈跟前多多说我的好话。”

高月嘴角弯了一弯。

陆嘉弈扭头看她们：“你们能不能不当着我的面讲这个。”

三人走到那家店铺前，陆嘉弈忽然说：“我看来看去，感觉还是这双鞋最合适，咱再试一次看看？”

高月犹豫了下，说：“换双吧。”

“别，我最近口才水平见涨，就让我试试。”陆嘉弈不容高月说话，直接去找店主，让她把那双凉鞋拿出来，给高月再次试穿。

高月不好拂却陆嘉弈的好意，便穿了上去。

店主说：“哎呀，小姑娘穿这个真好看，真搭这套衣服。别人穿了都没你好看的。”

英格笑了。高月也笑了笑。

店主和陆嘉弈讲了一番价，终于同意把价钱压到五十块，让高月直接把那双鞋穿走。

高月不愿意再打扰陆嘉弈和英格的游玩，执意回家。到了家门口，她忽然说：“陆嘉弈，今天谢谢你。”

“哪里的话，一点小事而已。”

高月垂着眼帘，仿佛闭目一般地微笑着。

英格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两人同时转向英格，露出奇怪的表情，她想起什么了？

“是佛像。”

“……”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高月像佛像。”

陆嘉弈还是没听懂，“像什么？”

“就是你带我去看的白云寺里的佛像。”

陆嘉弈大为惊诧，很是费解：“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太抬举我了，”高月心里明白，笑道，“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能请你回答我吗？”

英格说：“什么问题？”

“听陆嘉棋说，你是贵族，真的吗？”

英格意外地看向陆嘉弈，再看向高月。陆嘉弈很明显吓了一跳，强装镇定，眼里却流露出好奇。高月就大大方方地把好奇摆在脸上，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笑了。

“不是。”

陆嘉弈和高月刚露出微妙的神色，就听英格说：

“——在我家，只有祖父和父亲才有爵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之前就写好的，后续又要继续磨了OTL

另，上一章补了几段话，接在最后，是陆嘉弈的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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