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区别？
英格看到陆嘉弈和高月露出疑惑的表情，说：“到我们这一代，就没有人袭爵了。我的祖父和父亲一旦不在了，我们就会成为平民。”
陆、高恍然。
高月问：“为什么没有人袭爵？”
“因为丹麦王室在上个世纪就开始控制爵位的授予数量了，就算是王室，下一代能得到授爵的也会变少，现在还没公开，过两年就能看到了。”英格耸耸肩，“不过丹麦只是一个小国，我觉得你们这边未必能看到新闻。”
“不管你说得多天花乱坠，也不能改变你是贵族小姐的事实。”
英格笑了一笑，“你说得对，不过狭义来说，我确实不是贵族。”
“这倒也是，”高月点头，又转头面向陆嘉弈，“我已经平安到家了，你们就快点去吃饭，吃完好好玩一个下午吧。”
这是赶客了。
陆嘉弈也不跟高月客气，说声“我们走了”，便和英格一起下楼。直到走出筒子楼，走得远远的，陆嘉弈才问英格，怎么突然说那么怪的话。
英格知道陆嘉弈指的是哪句话，笑着说：“很怪吗？”
“当然怪了，哪有说女孩子长得像佛像的呀。”
“我记得中国有这样的说法，形容女性的美。”
陆嘉弈想了一想，哭笑不得，“那是菩萨，古代人形容女孩子漂亮，会说像观世音菩萨。现在没有人这样讲了。”
“是我记岔了，”英格说，“不过我确实觉得她像，在我看来，佛像和菩萨长相还是有共同点的。”
陆嘉弈叹了口气，“是是，你是老外，你有免死金牌。”
英格笑了一笑，问：“你经常给高月做那样的事？”
“不是。”
“哦。”英格问，“那今天？”
“……那个啊，”陆嘉弈蹙眉想了一想说，“你听听就得了，可别告诉别人。”
英格点头。
“高月在一家按摩店工作，今年六月份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顾客的儿子。”
英格一听就能把下文猜个八九不离十，豁然开朗。怪不得。
“那家人家境不错，那个小伙子人很热情，我本来没往那边想的。可是上次高月忽然叫我帮她买鞋，我当时答应了，后来回去一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高月买鞋，都是她爸妈帮买的，说不上好看不好看，但穿着肯定结实。这次为什么突然叫我帮忙？”
“所以你认为高月可能恋爱了，想让那位小伙子看到她更好的一面？”
“高月可能是动了心，但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她今天想买一双好看的鞋，但她犹豫了。好看的鞋子都太贵了，她就不想买了。”
“你也觉得那些鞋子也很贵吗？”
“当然了。”
英格低头看到陆嘉弈那双结实的偏男式的平底凉鞋，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觉得王烁飞人挺细心的，如果高月有什么变化，他应该能发现。那时候，也许……”陆嘉弈忽然住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担心，我会不会是多管闲事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没见过正常人和盲人结婚的……算了，反正高月平时照顾我那么多，能让她穿一双好点的鞋子，也没什么不好。”
英格微微一笑，把原本想告诉陆嘉弈的话吞在肚子里。
高月已经察觉到她们的小把戏了。为什么没有揭破，她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该陪我了吧。”
英格带陆嘉弈下馆子，点了两个招牌菜，要了两碗米饭，又要了两杯橙汁，慢悠悠地吃了起来。饭后，陆嘉弈带英格坐公交车，去钟鼓寺。
钟鼓寺和安城的白云寺都是唐初建筑，区别在于，钟鼓寺是由唐初名将主持建立的，规模宏大，声名远播，香客众多。非本省的外地游客却未必知道黑鼓城有这么一处名胜古迹。
下了公交车，能看到许多香客陆续向山里行进，两人跟着人流走，遥遥望见蓊郁树林里的宝殿浮屠。再爬一段路，就看到山门耸立，众多狮子石柱界开道路和山林，香客在路上行走，树木在路边系上了无数红丝带。
过了山门，前方又是一段沿着山脊，由长条石块铺设而成的通天阶梯。
两人爬上阶梯，回头一望，只觉豁然开朗，天地尽收眼底。山势如龙连绵不断，携带一身盛夏的绿色，直奔入远方的朦胧群山，回环的山弯脚下是一块巨大的黄土地，到处都在开挖地基。
“听说那里要盖高档小区。”陆嘉弈说。
两人进入钟鼓寺，四处游荡，观赏几经修补重建的寺庙建筑和佛像。
在寺庙的一角，有一棵高大的老柏树，树冠如巨伞，树枝系上千万条红丝带，仿佛开了一树的红花，煞是壮观。许多香客又纷纷挤到树下，寻找合适的树枝，往上系红丝带。
英格问那是什么。
“那是用来祈福的。”
英格看向陆嘉弈，“我买两条，咱们一起去系呗？”
陆嘉弈拒绝了。
她察觉到英格兴致勃勃，似乎有继续劝诱她的意思，便直接走开。才走了几步，她看到迎面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对方也看到了她，打头的人抬起双手，飞快打起了手语。
陆嘉弈恍然，记起来了——他们是陆嘉棋的朋友或者同学，打头的那个人是宋之官。她看到宋之官带着朋友径直朝她走来，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感觉，便想要避开。
英格还没发现她的变化，挡住了去路。她见陆嘉弈去而复返，很是惊喜：“你改变主意了？”
陆嘉弈刚想说“不是”，宋之官一行人已经来得很近了，还出声跟她打招呼。
“泥嚎！陆压一！”
英格看到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陆嘉弈不得不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等他们走过来，看他们准备要说什么话。说真的，他们之间毫无交集，她不明白宋之官这些人来找她作什么。话说回来，这些人居然这么闲，工作日跑来这里玩吗？
宋之官满面笑容，对陆嘉弈打比带划地说：“你今天出来玩？大家一起玩吧！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得陪这位客人参观。”陆嘉弈硬梆梆地说。
“我们可以一起玩。”
“不用了，这位客人不喜欢人太多。”
宋之官抬眼看向英格，再看向陆嘉弈，“好吧！我想和你说话，交换手机号？”
陆嘉弈冷冷地观察着宋之官，看着他取出新买的智能手机，丝毫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充满自信地看着她。
“我没有手机。”
宋之官愣了下，笑了起来，“你骗人！嘉棋说你有一个，很老的。我们，发短信，好吗？”
他身后的三四位男男女女都好奇地看着他们，在等结果出来。
宋之官等了一会儿，发现陆嘉弈没有答应的意思，比划说：“你不愿意？”
陆嘉弈轻轻点头。
“为什么？”
陆嘉弈皱眉，这理由说起来就长了，还不如不问她呢。她选择直截了当的回答方式：“我就是不愿意。”
宋之官盯着她，忽然飞快打手语：“你我们瞧不起？”
英格站在旁边，看到陆嘉弈的神色有变，眉尖轻蹙，嘴巴也小小地抿了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
半晌，陆嘉弈轻轻地点了点头，“对。”
宋之官和伙伴们脸色立马难看起来，有两个人气愤地鼓噪说陆嘉弈看不起他们，他们干脆走掉，不要理她。宋之官回头，打眼色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再问陆嘉弈：“你是说气话吧？”
陆嘉弈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一比一划地说：“我看不上你们。”
她特意伸手直指宋之官的脸：“特别是你，我最瞧不起。”
宋之官的脸色顿时挂不住了，笑容消失，换上了一张羞愤恼火的表情。他急促地呼吸着，眼神闪烁不定，眼角余光瞧见英格还站在一旁，只得把手机揣回兜里，抬手招呼伙伴们，掉头向另一方向走去。
陆嘉弈望过去，他们还激烈地打着手语，脸上满是气愤和不可思议。
都是聋子，凭什么她高人一等。会说话了不起吗！上大学就了不起吗！和正常人来往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
英格也看向他们，再低头看向陆嘉弈，只见她已收回目光看向别处，眼神却没有落在任何支点上，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胸脯轻微而剧烈地起伏。
陆嘉弈一直没看她，也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判决。
英格立马明白了，对她说：“你很在意刚才的事？”
陆嘉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她，过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看？”
“我不觉得有什么，你只拒绝了他们不合理的要求。”
陆嘉弈显然没想到英格会这样回答，露出惊讶和茫然的神色，半晌她喃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是说你看不上他们吗？”
陆嘉弈犹豫地点点头。
“仅仅因为你们都是听障人士，你就不能看不起他们吗？你的道德感太强烈了。正常人还互相瞧不起呢。”英格说，“况且，你看不上他们是有理由的吧？”
陆嘉弈并没有露出释然的表情。她定定地直视英格，轻声说：“就算宋之官不在，我也……看不上他们。”
这是在考验我吗？
英格心中一动，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