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疯了一般冲出屠魔塔，赶到宗门那一刻，她浑身都是血，狰狞的伤口遍布全身。
她像感觉不到痛的行尸走肉，甚至忘了自己会御剑飞行，一步一步地爬着台阶走回无情宫。
她怕自己走太快，却没等到想见的人，只好一步一踌躇，可又怕师尊等久了，不耐烦了。
她想，迈过台阶，师尊就和往日一般窝在院子里看话本。
她多害怕。
其实她知道，玉碎人亦散。
她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周身是绽放的彼岸花，一步一红梅，将台阶镌出一长道红痕。
像月老的红线，固执地寻找着命定之人。
红线的重点，却是连尸骨都没埋着的墓碑。
自爆金丹，自然尸骨无存。
锦辞年麻木地站在墓碑前，寒池走过来的那一刻，她像被拨动齿轮的生锈机器，空洞的眼睛转向寒池。
寒池看那双眼睛，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死寂。
“师姐。”
锦辞年在墓碑前站了三日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双眼布满红丝，神色憔悴得可怕。
可其实沈何情已经死了有十日了。
沈何情死的那一日，金光出世，将肆虐的魔气席卷一空，所有人都在欢呼。
他们多热烈欢喜，高举双臂迎接头破血流换来的胜利。
可锦辞年只想要找到师尊。
可她把师尊走的那条路都翻遍了，指尖还残留着泥，十指磨出了血也没找到师尊，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到。
都说十指连心，锦辞年的心也皱巴巴的，疼得麻木。
人群越是拥挤热闹，锦辞年越觉得师尊应该在自己身边。
泪水砸到泥巴上，锦辞年蜷缩着跪在狂欢的人群里抽泣，埋到手中的脸也沾上泥巴。
她像忽然变回从前山脚衣食不保的乞儿，所有人都不要她，她脏兮兮的，破旧又残缺。
她被萧长老拉回去了。
甚至还来不及宣泄，苦痛就被忙碌挤压得找不到出口。
她是是天才丹师，沈何情钦定的新宗主，是高台上挥斥方遒的正道新星，唯独不是锦辞年。
整整七日，她被大大小小的事务淹没，甚至没时间给沈何情立一个墓碑。
锦辞年后悔了。
当初她多自负要在高台上掀一番风雨，现在却只想抛弃一切给尸骨未寒的师尊砌一块碑。
他们夸沈何情大义，用浮夸的词藻堆砌出一个伟岸的英雄形象，可他们纪念的不是锦辞年的师尊，而是一个代名词。
英雄是被迫成为英雄的。
可她要的不是解救众生的正道魁首，她只要师尊，只要疼她护她关心她的师尊。
寒池站在小小的墓碑前，她干裂的嘴唇抖了抖，什么话也没说。
墓碑很小，做的仓促，寒池哪怕跪下来都比墓碑高出一个头来。
那么窄的碑，怎么刻的下师尊的灵魂。
寒池像卸了箭矢的弓，一身傲骨砸的粉碎，再直不起腰。
她这才明白师尊为何祝她脱离苦海。
魔族不复猖狂，无人能再威胁自己。
可是师尊忘了，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无情宫的雪停了。
没了雪狐的庇护，再无瑞雪赐福。
无情宫守来了春天。
寒池那年年少轻狂，说要陪师尊守在无情宫，守到春来花开。
如今春朝暖风，可旧人不复来。
……
三十年后。
“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锦辞年手边是一坛桃花酿，当年除夕夜埋下的酒，锦辞年和寒池两人扣扣搜搜地喝了三十年，还是快喝完了。
她们怕师尊酿的酒被嚯嚯光了，今年买了几坛烈酒混着喝。
从前一杯就倒的锦辞年，如今已是千杯不醉。
借酒消愁愁更愁，师尊走太久了，她连醉了都梦不到师尊。
“还是没有，年后我会去鬼界，再找一遍。”
寒池随意地找了个地盘腿坐下，抱过手边的一坛酒就往嘴里灌。
无情宫仍旧下着细雪，却不如当年天寒地冻。
大概是自己和锦辞年的修为渐长，寻常寒气再入不了体。
三十年前，锦辞年留下来照管万剑宗，而寒池独自一人离开，去寻找师尊的神魂。
找了三十年，天上人间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
每年除夕和师尊祭日寒池就回来宗门一趟，待上几天又匆匆离去。
她怕师尊的神魂在外头流浪久了，总想着尽快找到师尊。
锦辞年背靠着桃树，浅笑一声。
“师尊种的桃树都长得要五人合抱那么粗了，怎还找不到？”
“你这本事不行啊，不若我日后闲下来炼个寻魂丹，好过你三十年了屁都没找回来。”
寻魂丹，锦辞年炼了三十年，都没成功。
或者说成功了，只是唯独找不到师尊。
也是，沈何情魂飞魄散，哪来的神魂。
可她们偏不信，找了一年又一年。
“就你能吹，不见你把师尊的剑招练得多厉害啊师妹，是不是不行啊？”
“还有别靠着那树，那树娇弱着呢你别给靠坏了。”
锦辞年还是没天赋，这些年靠着回忆和卷轴练师尊的剑法，练出个四不像来，每次寒池看着都嘲讽一番。
至于那桃树，谈不上娇弱，当初埋之前沈何情不小心伤了树根，刚埋下那几年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如今早好了。
沈何情酿的酒也说不上好喝，非要说还有点难喝，可这两人跟没味觉一样喝了一年又一年，就是喝不腻。
这些年她们把彼此的记忆翻出来换着嚼一遍，靠着回忆过了一年又一年，很多事早忘了。
忘记一个人是从什么开始的？
声音？还是容貌？
是缺点。
作者有话要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最后一句话是空间里刷到的别人在微博存的抖音的评论，实在找不到出处……
收藏破160了～话说世界快结束了我又要画封面了但懒得画（本来画了个，太丑了废了）干脆就保持这样吧
我的画加画师认证通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赚点外快孩子穷疯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