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白自翻白眼的欲望已经不能被高冷国师的气场给压制，楚肆也不再调笑，让白自回国师府，并叮嘱他好好照顾姜衣。

此番布局，他们最大的筹码，便是姜国十三公主究竟是“死”是“活”。

回到舟舍，已经日上三竿。白自吩咐自己能得如此良医实属不易，定要严加保护魏神医。经历了一次意外，他甚至表示能将舟舍的一部分园埔改造为药田。

魏神医当然受宠若惊，拒绝了国师的好意，同时解释国师府的环境并不适宜部分药材的生长，由他人捎带又恐损失药性。自己虽已成为国师府的专用医师，但作为医者，她仍需不时出府。

双方各退一步，最终魏神医在国师府拥有了自己的药田，其他草药也可由外界带入府中，若是要出门，必定要有国师府的护卫在一旁跟随。如此魏神医在国师府的超然地位可见一斑，也能让那些在暗处的人多少歇了些心思。

而魏神医皮下的小公主则“争取”到了自己出府的权力，连带着对白自也亲近了许多。

至于这出府的资格究竟是否是她自己争取到的，只有白自和楚肆心里清楚。把人一直捂在楚宫里面也并非良策，消息瞒不了多久，若是真的不留破绽，那些蛀虫想必也不敢动弹。

药田一事倒确实多少是白自为姜衣这个日后的专用药师表现的诚意，但这究竟是否是收拢人心的手段，或者是否是“引狼入室”的另一种方式，就不为人所知了。

当姜衣把杏黄色衫裙换为白自找人寻来的白色襦裙，戴上斗笠和面纱，那份属于医者的出尘气质便显现了出来。少女不说话时，只觉得灵动的眉目都透露着一丝怜悯。

白自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姜衣记忆中的窦夫人，那位殒于姜国王宫的医仙若看到姜衣如今的模样，也不知是会欣慰还是难过。

不过……白自忽然冒上来一个心思，魏皎魏神医，能否是一名男子？

细细打量着面前身材姣好，养尊处优的姜衣，又想到小姑娘已过了变声期，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反正也没想过要瞒多久，若真称其为男子，反倒会平添不少麻烦。

姜衣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了什么，还沉浸在自己能够在楚宫安全活着且还能出府的庆幸中。她现在唯一的牵挂便是李炜，没想到虽然身居楚宫竟还能找到机会出去，心下安心了许多，而他的李郎，应该也会来找自己的吧。

白自当然能看到先前她周身的惊慌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平和了许多，一时也不去想这种随遇而安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小姑娘经历了不少磨难，但这些磨难却似乎并未在她的心上留下多少的痕迹，对于姜国国君不怨不恨，甚至是对那位在实际意义上确实造成她们母女二人阴阳两隔的五公主，也并未有太多不忿，还能如此热烈地去爱上一个侍卫。

简直是像极了那位之前的“医仙”。同样的心性良善，同样的不谙世事，在感情上却也是同样的奋不顾身。她们有些像某种小动物，心性纯净，但当这份纯真引得恶人下手伤害后，舔舐完伤口后又可以活蹦乱跳。

眼前的小公主不知道比那些执迷于人间不肯脱身的厉鬼好了多少，但白自忽然想起接手白晋许这个身份之前自己所见的红衣厉鬼，不得不感慨，对于小动物，引导和驯化永远是卓有成效的。

就是不知道，他又看了下面前比初见时沉稳许多的姜衣，淡漠的眼眸略微眯起，楚宫和国师府又能使这位小公主成长成什么样子呢。

姜衣暂时算是被安置好了，白自唤了竹枝去给她看自己今后在国师府的房屋与药田，随后直接调配手下十二影卫中身手最好的影二去在暗中保护姜衣。

姜衣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但想要抓出幕后之人却要慢慢来。刺杀的人究竟来自哪一方势力，像姜国这样的小国背后有多少势力交错，楚宫里面究竟谁是内鬼，各方面的时间、地点、人物，白自的脑子里面闪过了很多东西，细密成丝线。

此刻，白自全然不复当阴差时的吊儿郎当，思维的方式，乃至眉心蹙起的角度，都同那位白晋许一模一样。

现在的东西太少了，还需要时间，白晋许的眼中神色不变。但一昧的处于被动也绝不是自己所喜的境况。

唯一得到的“证据”令牌约莫已由楚肆派人送了出去，打探消息也自有年轻君主的手下去办，各方人也自要有反应的时间，现在国师能做什么呢？

白自抬头，视线触及舟舍旁边阁楼顶端飞起的檐角，眼角狭长地眯起，我似乎精于卜算？

摘星阁修建于上任楚王之时，当时楚国虽占据了北部的大片领土，但是赋税严重，贵族骄奢，国力空虚，屡次败于窥视自己国土的邻国后，年迈的楚王竟不顾以景慈为首的一批老臣的阻拦，开始求仙问道，从南部迎了位“仙长”回来，还专门下令让人修建摘星阁供其所用。

若这位仙长真的有几分本事倒好，但他只是南方燕国派来的细作罢了，恰好又被楚肆与白晋许两名稚童撞破。

自称清虚道人的仙长做了楚国的第一任国师，从此便各方面的对四皇子与他的陪读施压。但两人心智岂非一般孩童，韬光养晦，甚至还因同被道人迫害受到了一些仁人志士的怜爱。

两人少年时，这位清虚道人终于按捺不住，在已笼络好大皇子及一批大族后，蓄谋给楚王下最后一计“仙药”，幸而一直被道人打压的另一批士族也早已无法忍受一个假道人迷惑主君，也同四皇子筹谋好了去揭穿道人的真面目。

士族拿出这几年来收集的证据，向楚王请罪自己所学的圣贤之道在国师手下并无用武之地，让主公蒙蔽了双目，年少的楚肆苦心劝谏父王另寻他法来使国力强盛。此后……

此后发生了何事？彼时的白晋许当日未能入宫，记忆只剩下零碎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片段，似乎是士族准备的证据打开竟是空白，君主震怒，妖道反咬士族不忠，所呈证据皆无凭依，而四皇子的母妃更是被妖狐上身，诱使四皇子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众宫人果真在楚肆母亲的寝殿里搜出了狐狸的毛发，年轻美艳的女子茫然中便被压倒在地，判处极刑。

而被念及是被迷惑而只被关了禁闭的楚肆甚至无法在行刑时去看一眼自己的母亲，白晋许作为伴读也免不了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若换了旁人，或许自此也就一蹶不振，但两位天骄换了另一条路线，培养暗线，于是便有了现下的影卫与楚王亲卫。

清虚道人第一次动手被搅了局，第二次便更为谨慎隐秘，设法让楚王屏蔽了其他人。但楚肆与白晋许早就了解了清虚的行动轨迹，并推算出他要在这一日动手。

楚肆只身入了内帏，后来便传出了清虚道人竟是燕国在楚国潜伏多年的细作，幸而楚国四皇子慧眼如炬，在其欲迫害楚王时将其斩于剑下，只无奈楚王的身体早已被那妖道用药物侵蚀许久，看清了妖道的真面目后怒急攻心，竟也随着妖道一起去了。

白晋许那日未能跟着楚肆一起，这些消息也都是事后所听的传闻，他所做的只是在听到楚王卒的消息后面色微微一怔，随后下令让影卫烧毁了楚王下令传位给大皇子的密简，并调动两人所统御的军队待命于楚宫附近。

此后便是楚肆即位，以与妖道同流合污的罪名流放了几位皇子，用铁血手段强势地压下了贵族的不满。摘星阁也被另用为藏书阁，只留最上两层为国师占卜国运之地。

白晋许也想不通为何还留国师一职，白自自然也不清楚。而几年前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何事，或许只有楚肆知道。白晋许只记得他在受刑后夜里路过摘星阁看到的这一幕：

年少的楚肆手捧着一抔腥红的土壤，刚刚被解禁的皇子沉默不语，在黑夜的角落，静静仰望着摘星阁的灯火。

如同白自现在仰视着摘星阁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问就是年更作者痛改前非（？），还是感谢那几个没有取消收藏的小可爱，还是那句老话，不会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