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是巨人的惩罚，它诱惑巨人，所以巨人犯了两次错。

——来自小厄厄的记忆第二条

如何接近一位异性，首先必须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

老黎杂书看得多，道理懂得也多，可惜到死还是一个老光棍。

某一年，他专门带着我去树林，观看一只蓝尾鸟如何吸引雌鸟。

那只雄性蓝尾鸟颇有心机，先是找了一个安全、算不得隐蔽，又有阳光照射的地方，然后不辞辛苦一根一根衔来草根，花费心思搭起一个漂亮的鸟窝，不知从哪儿还叼来了几片新鲜花瓣。

做完这些，雄鸟这才跳上枝头，开始一展歌喉，清脆啼鸣，一边缓缓旋转身体，展示自己那一撮最绚丽的蓝色尾羽。

“看明白了吗？”老黎当时问道。

我懵懂点了点头。

事情的起因是，那一年老黎身体有些不适，我们暂时在一座小镇短住，镇上有一家卖桂花糕的小店，店老板有个女儿，年龄和我仿佛，长得水灵可爱。

我修炼之余，总喜欢去人家店门口瞎逛荡，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人老成精的老黎。

结果就是，看过了蓝尾鸟那一番表演后，第二日在街道上人流最多的时候，我跑到桂花糕店附近，耍了一上午的刀枪剑棍，打了几通老黎所教的王八拳。

临到午时，小姑娘端着一碗清水和一盘子新出炉的桂花糕跑近前来。

“我爹说，辛苦你了，因为看热闹人多，这一上午为店里招揽了不少生意，倘若想当上门女婿，嘻嘻，我爹不同意！”

我当时傻了眼，丢下一句“我、我只是看你顺眼而已”，然后迫不及待，落荒而逃，身后是一片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奶的，这馊主意从头至尾都是老黎出的，为这事他却笑话了我大半年。

大半年后，他就嗝屁了。

我正蹲着，回想着某些往事。

吴法玄拿手肘撞过来一下，“无名道友，好像有麻烦了。”

我斜他一眼，转头看去。

那面目阴冷青年居中，长髯大汉和银妆妇人一左一右，正徐徐步来。

封人臧丘两脉，封人专修神术，臧丘专攻体术，据说传承自上古，莫名诡异。

在我印象中，好像从未与两族之人有过交集。

阴冷青年几步走近，隔着三丈距离。

“阁下身上有邪物，为免祸及苍生，还请交出来。”

他声音不大不小，广场之上皆是金丹境修士，谁都听闻得见，一时众人目光均望向了此处。

这算哪门子鸟事！

我心下腹诽，却不得不起身，“请问阁下是？”

阴冷青年嘴角轻蔑一笑，“我的名讳，你无需知晓。交出邪物，我等自当带回族内镇压，绝不会贪墨为己有。”

这家伙比小厄还要二愣子，一副欠揍面相。

——他指的邪物，该不会就是小厄吧？

我心中一咯噔，面上表情不变，原本还想趁人不注意，露出真面目，这下没得选了。

我转过身去，缓缓揭下面皮，将李大善人的那张寒碜面相露了出来。

“在下李德威，天恹老祖坐下第一百二九位嫡传弟子，赐号‘行水’。”

我一手将北池云寒的弟子令牌亮出，上面端正镌刻“行水”二字。

对面三人表情明显一怔，尤其是长髯大汉与银妆妇人。

阴冷青年皮笑肉不笑，“原来是行水道友。”

他面露沉思，似在和另二人传音商量。

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子已飞速过来，自行站在了我身后。

至于吴法玄什么表情，这会儿没空搭理他。

过了一阵，面冷青年拱手道：“某封人有礼。方才之言，并非虚妄，我族修行功法殊异，对于世间邪物察微知著。李兄必有邪物在身，方能引起我之感应，此物邪魅，长久伴身，对修行毫无益处，未来必给李兄带来莫大祸事。”

一根筋。

我暗里给出三个字评价，嘴上淡道：“李某原本一介野修，幸蒙天恹师尊不弃，收为弟子，身上之物皆为师尊所赐，不敢擅自与人。”

原本二打三，我也不惧，只是担心吴法玄这家伙跑得快，再则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身底细，对后面所行之事极为不利，这才不得不将天恹老祖搬出来做挡箭牌。

封人有礼面色更青了几分，与我对视一阵，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去。

吴法玄这时凑近前来，“无名兄真是天恹老祖的弟子？”

我努嘴向身后二人，又扬了扬手中令牌，“这个你敢做假吗？”

吴法玄嘿嘿一笑，“真的就好，能够认识行水道友乃是吴某与大自在宫的莫大荣幸。”

他转而言道：“以吴某观人面相之术，这位封人有礼恐怕尚未死心了，李兄得小心些。”

我微微点头，瞎子也看得出来，人狠话不多。

莫紫衣朝这边望过几眼，又收回视线，她是见过小厄的人之一。

神魂中，一道女子声音传来。

“你真是天恹老祖的弟子？”

却是简。

我先道：“之前未如实告知，请仙子见谅。”

然后又自我调侃道：“唉，做我这位师尊的弟子不容易，十死九生的事，不得不谨慎一些。”

神魂中传来“噗嗤”一笑，“哪有这样背后编排自家师尊的弟子。”

这是第一次听见简笑了。

我回道：“仙子见笑，李某这人实诚，一向只会实话实说。”

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呸”，然后就没了回应。

——这一回她还会怀疑我是赵寒舟吗？

又一道神念传音传来，却令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久不见。”

“巫马，你能有点人气嘛，总这么阴嗖嗖的。”我不满道。

那冰一样的声音道：“你真拜入天恹门下了？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我没好气道：“刚见面，说点吉利点的。”

我又解释道：“假的，一场交易罢了。”

那冰一样的声音道：“哦——厉害，竟然与元神修士做上交易了。”

我道：“被你找上门，肯定没好事，快说。”

那冰一样的声音道：“有人准备对你动手了！”

我既意外也不意外，“这么快！”

天恹老祖仇家多，绝非虚传，用出李大善人这个弟子身份，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那冰一样的声音简洁道：“未央宫阳清，封人一脉封人有礼。”

“就这两家？”

“嫌少？”

我无言以对。

都在情理当中，从天恹老祖要我对付阳清的那些个结果，可想而知，两家绝对是死仇。

而封人有礼，多半就是为了他口中的那一件“邪物”，还真是交情归交情，道义归道义，半点不含糊。

吴法玄就比他聪明，只字不提小厄之事，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一般。

我陡然想起一事，刚才忘记问一声简仙子，你会不会对我出手？

其实，也许，提前曝露某一层身份，我也是为了像那一只蓝尾鸟一样，吸引某个异性的注意力。

我还是有点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