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热直播刚刚结束，观众热情正是最高涨的时候。

有人深挖嘉宾们光鲜亮丽的身份，有人猜测下注本季卧底人选，有人早早拉起了郎配，也有人还在纠结于青石的“新人设”。

“芋鱼不郁郁”出名后，模仿他的主播自然变多，瓜分走了他的流量。

虽然他目前的地位不可动摇，但固守套路，迟早会被多才多艺的卷王们超越，最终被善变的观众抛下。

流量永远是最无情的。

所有有远见的人，都认为于青石会走上变革的道路，只是该朝着哪个方向走，却众说纷纭。

——但他们绝对没想到，于青石会摇身一变，宣告成为“侦探”。

对于星际人民来说，这个词已经过于古老。

探案是警察的工作，更确切地说，是AI巡警的任务，人类警察更多只是待在办公室里，审查监控和系统反馈。

当然，这些悠闲时光归功于犯罪率不高。

全息世界不仅提供了娱乐场所，也贡献了发泄怒火的空间。他们可以切实感受杀戮的快感，虽然鉴于法律和道德因素，这部分体验会刻意削弱，远不如“阳光有益的爱好”真实。

但总体来说，当把灰色的情绪倾泻在NPC头上时，压力会随之而去。

靠着这个，开发暴力游戏的商家盆满钵满，现实中的犯罪则同步消失了不少。

【这是节目组的新剧本吗？加入角色扮演的元素？】

【哈哈哈芋鱼不是出了名的脸盲的吗！换个眼镜就认不出来的那种】

【选他当侦探节目组真是想不开】

节目组没有想不开，只是想不明白。

“成先生，这是于先生的新策略吗？方便提前透露一下吗？我们这边也好配合工作。”联络人小李苦哈哈地打着光脑通话。

投影里，出现了一个板正严肃的男人，他的脸上有一丝尚未收回的疑惑，但圆滑地回应，“是的，我们这边在尝试新的路线……不过还在计划之中，是个惊喜。如果有需要，我们团队会提前联系你们，进行合作的……不用担心，青石的性格大家有目共睹，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小李有些头疼。

他们这种真人秀主打的虽然是“真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剧本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不能表现出“剧本”的痕迹，他们才会选上这几个嘉宾。在确认人选之前，节目组做了详尽的调研和分析，力求一个“稳妥”和“可控”。

毕竟观众喜欢看虚构作品里的疯子人设的一回事，在直播现场看到真人发疯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季本来就有了意外因素，结果性格最温吞、被选来做缓和带的一个于青石，又在自我介绍环节说出了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坦白讲，节目组倒不害怕爆点，只是担心虎头蛇尾，别人的一次尝试，却毁了他们费心安排好的环节。

可是于青石粉丝多、后台硬，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布的对象。

节目组也只能好言好语，宛如旧时代嫁进不受宠的婆家、还要委曲求全洗衣做饭的小媳妇。

打发走了小李，成冯扭过头来，看着忽然喜欢上摆弄魔方的男人。

“祖宗、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参加节目是为了气气父母吗？怎么忽然搞这一出？还侦探？我看你连谁偷吃了那罐开心果味冰淇淋都不知道！”

于青石盘腿坐在沙发上，细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抚摸着魔方的棱角。

片刻之后，他将魔方丢到一边，“有人把黄色的左下格和绿色的中上格、红色的中间格和白色的右上格、白色的左中格和橙色的右下格互换了——以及，我知道偷了冰淇淋的是胡小可。她偷吃你的冰淇淋，是因为你上次批评她搞错了行程表但她实际上没有。”

成冯：“……”

于青石补充：“不用担心，她现在后悔了，重新下单了一份。你很快就会看见冰淇淋‘神秘回归’。”

成冯：“哇哦。你、你是怎么……”

他惊奇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时成冯才恍然发觉，于青石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是指那张受人追捧的脸，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不可言说的气质。

他不确定这变化是好是坏，但他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和不久前的那次失踪挂钩。

彼时，宣布直播暂停的于青石，趁着空档跑到了一个尚未开发的、风景宜人的原始星球旅游。他一直都热爱自然，所以长大后才会从事现实体验的工作。

这个地方他一直想去，但信号不好，没法直播，计划只得搁置。

现在终于有了时间，在被节目组密切直播前，于青石决定去放松一下。

这一放松，差点出事。

为了安全，于青石每天都会定点传回消息，虽然信号不够及时，但勉强够用。

谁知在原始星球，他忽然遇见了罕见的风暴，被困在深山老林里，与工作室彻底断联。

在这失踪的几天里，成冯着急忙慌地组织了救援队。好不容易找到饥饿昏迷的于青石，还没修养两天，就到了心猎的既定开播日。

也是由此，成冯没来得及和于青石商定好恋综的企划，以及之后的宣传方向。

“注意观察，你也能够成为和我一样的顶级侦探。”

于青石指了指眼睛，用一种鼓励小孩的语气说。随后，他把无言以对的成冯打发走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名侦探X”开始回忆。

上一秒他还在家里惬意地打着像素游戏《侦探模拟器》，在即将通关、看见大结局CG前，却眼前一黑。再次看见白光，就是在高级医院里，医护人员和工作室的员工焦急地询问他的状况。

“于青石”的一切，好像都在他脑海里存储着，所以他并没有对周围的高科技感到惊奇，或者对他的同事们感到陌生。

他只是迟疑地回响了一下最近的计划表。

……不是吧？名侦探也要迎来恋爱的春天？

这可是个8＋游戏，他确信没有瞧见过里面有爱情线的因素。

但无论如何，于青石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参加《心跳狩猎场2》节目——至于对象嘛，好的CP确实有利于扬名侦探的光辉。

实在不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认为会有危险降临到他的头上。

更何况……于青石的的眼神落在了半空。

他的系统界面还在，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所以，我得在营养舱里待上三天？”于青石双手交叉环抱，“为什么不能干脆找个现实地点，嘉宾们都住在一起？这样不是更方便‘爱情萌芽’吗？”

成冯调出他们签订的合约，条条款款写的一清二楚。

“之前你不是同意的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习惯在现实里跑来跑去。全息世界更加安全可控，观众们也习惯载入全息体验——你知道如果把地点改到现实，节目组就没法同步感知了吧？搭建感知系统可要花上一大笔钱，他们最多只能出一两期的经费。”

在当今社会，只有一些非常出名的景点才舍得构建真实感知，通过各种昂贵的设备系统，一比一地在全息世界里，重现建筑的细节、天气的变化、甚至是空气中细小尘埃的漂移。这些感官都是实时的，付费的线上观众都能体验。

大笔投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成倍收回资金。

可是节目组的直播收入有限，各类嘉宾出场费也很高，再加上工作人员和各种设备企划，可不能一口气投到场景搭建上去。

比如心猎第一季，就是在最后一期，节目组才将拍摄地点转移到了现实——恰好借此揭露卧底身份，使得反转拥有最强的威力。

成冯又说：“我知道你担心隐私，但心猎的口碑还算不错的。他们只会在固定位置设置拍摄点，而且会提前告知拍摄时间。你不用担心睡觉脱衣之类的视频外泄……当然我想你应该不会过于冲动吧？谈恋爱也要慢慢来的。特别是在观众面前，某些事情、咳？”

于青石：“……”

于青石：“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全息世界的场景模拟再真实，也比不上现实的一星半点。

因为现实有美味刺激的谋杀案、层层叠叠的线索和伪证、心怀鬼胎的各类嫌疑人，而全息世界呢？难道还指望机器程序跳出来，然后大杀四方吗？

那是《黑客帝国》，而不是《大侦探波罗》。

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审美取向。

“行吧。”于青石最后妥协地说，“但我要更改我的虚拟形象。”

*

于是第二天，节目组迎来的，就是身穿卡其色风衣、头戴猎鹿帽、手里拿着烟斗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依旧长着一张辨识度极高的好脸，他们几乎要把他认为是复古电影海报里，那个出名的侦探角色。

主导演刘望新指着他手上的烟斗：“这是？”

“噢。”于青石耸了耸肩，“只是装饰，我不抽烟的。你也觉得这副打扮更能凸显我的侦探身份，是不是？”

刘望新停顿了一下：“可我们是恋爱节目，不是找工作节目……”

在大家都穿着休闲装的情况下，于青石这番模样，已经称得上是盛（奇）装（装）打（异）扮（服）了。

前探店主播却抬了抬下巴，示意导演看看身后，“他不是穿着白大褂吗？”

刘望新顺着回头，一个相貌英俊的颀长男人看过来，抬手打了招呼。

很好，又是一个不可控分子。

导演的脸上露出了不情不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