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员工一样，皮克·桑切斯的办公室位于酒店大楼和别墅区过道。

忽闻噩耗的嘉宾匆匆赶来，脸上尽是惊疑的色彩。

在亲眼看见尸体前，他们还一度怀疑这是节目组的安排——可能是于青石给他们的灵感——比如说搞个虚假探案，让他们在紧张的合作中找到心动对象，也是给心猎增加新的看点。

但是进入NPC的办公室后，他们各个脸色煞白，之前的猜测不攻自破。

没有一个公众节目、哪怕是以解谜为噱头的节目，会模拟这样一具逼真的尸体。

这是为了防止嘉宾过于代入，一时受到刺激，做出不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观众，他们幸运地拥有“更适合宝宝体质”的主脑打码系统，即使他们自愿将屏蔽开到最低，也会像卡顿抽帧般，看不清楚血腥的全貌。

【啊？真死人了？】

【开玩笑的吧……这创始人一看就是推动环节的重要工具人啊，这么快下场】

【不是、就算心猎疯了，人家阿鲁博尼克也不会同意这种宣传吧】

【说的也是，谁家会把祖宗的尸体挂出来啊】

不少观众一路涌到心猎的社交账号，火急火燎地要一个说法。

嘉宾们也想要个说法。

直面血流不止的尸体，只是楞在原地而没有尖叫，已经是他们心理素质高了。

“不错。”于青石嘎吱嘎吱地啃着蟹脚，他是唯一一个在那种情况下，还要顺手抓点吃的到嘴里的人，“他死的还挺干净。”

干净？这说的是人话吗？

坦白讲，桑切斯的死状确实不如某些三级片尸体恐怖，至少人形完整，也没有腐烂流脓的创口。

但看着那道极深的刀痕和四溅的鲜血，还是令人感到不适。

白梦琪小心避开地上的血洼，害怕地抱住双臂，“是不是程序模拟出错了？桑切斯先生怎么会死？他不是个NPC吗？”

“NPC也是有‘寿命’的。”作为内行，柯时轻悠悠解释，“主系统会自动清理那些已经报废、不再被需要的数据，或者拆解进行深度更新——至于更新之后的NPC，还是不是原来的那段数据，就很难说了。就像忒修斯之船，更换完零件后，它究竟还是不是同一条船，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

全肃指出：“但是桑切斯的情况，明显和正常程序不同。”

柯时轻：“确实。像他这样独特的‘活体标本’，因为注入了生前所有的记忆，也最大限度地模拟了性格，和一般NPC不同，他拥有着一套独立的运行系统。即使是主脑，在没有阿鲁博尼克合法授权的前提下，也不可能下达清除的指令。”

“不过拥有单独设计程序，也就意味着这些NPC，拥有更高的智能和反应系统。这让他们的行为举止无比贴近真实人类，面对一切互动都能迅速进行反应……包括被杀害，他们也能够完全呈现出相应的死亡特征。”

叶茹屿直入主题：“那他究竟死没死？NPC的话，只要数据保留，就可以重新刷新复活吧？”

“诶？”于青石丢掉啃光的蟹脚，插嘴道。“那这个案子岂不是没有侦破的必要？”

侦探兴奋的神情一扫而光，他忽然想起来，这不过是个全息模拟的场景，而死者也不过是串可以复制粘贴的数据。

假如他们拥有复原“案发现场”的技术，那他岂不是将永无用武之地？

于青石：“……”

白瞎他辛辛苦苦点亮的那么多技能点。

“这个嘛……倒是不一定。”柯时轻挂着神秘的微笑。所有嘉宾都仔细侧耳倾听，这时，主持人慌里慌张地推开了门。

“节目组……出事了。”文滨面色苍白，声音也没了一个歌手该有的清亮，“我们现在没办法紧急下线。但是直播还开着。”

阿鲁博尼克酒店的场景模拟非常细致，这也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精密系统维护工作。为了保证节目的稳定，上一季赚了大钱的节目组，这季增加了技术投入，直接将场景独立出来。观众参与直播的接口，也由特殊通道提供。

【我擦怎么回事？？?我跟不上这剧情发展了】

【这么不稳定的系统还敢拿出来？我刚刚充钱想体验一下案发现场，立刻就被踢了！】

【这独立系统的研发不是行内最顶尖的公司Z负责的吗？我记得他们还打算拿这点疯狂宣传一波呢】

【是……不然你猜影帝为什么要参加恋综？人家就是冲着代言人来的】

【前面的哥你先冷静，钱可以申请退款，但是现在究竟了什么可不能错过】

云悉几乎忘了这是在直播，失去情绪管理：“什么叫没办法紧急下线？这不是最基础最重要的功能吗？你知道之前那些没有下线的人都……！”

他指的事情，发生在全息技术发展的初始阶段。

彼时技术还不够成熟，但星际民众已经无比狂热地投入其中，甚至差点荒废现实的建设。“抛弃肉/体、追求意识永生”的声音，也喧嚣尘上。

直到某个可怕的隐患爆发，一部分人再也没有退出过虚拟世界，现实中的身体，则逐步走向了脑死亡。

从那之后，星际政府制定了严厉的政策，不允许网友在全息世界中连续待到一周以上——先进的营养舱早就解决了生命体征维持的问题，但长时间远离现实，会让这些人遗忘那条界限。

虽然几百年后的今天，曾经的惨状成为了遥远的历史，也有人反对这些旧俗，但每一个接受了公民教育的人，都不可能忘记。

正是因为历史的教训，“下线”按钮被规定，一定会被固定在视野前方，不可能隐藏。

嘉宾们于是慌乱地伸手去点，却惊恐地发现，文滨没有危言耸听。

这下子，哪怕刚刚还镇定的几位嘉宾，都不免乱了阵脚。

叶茹屿站出来：“究竟是什么技术故障？如果连下线都做不到，那为什么观众还能看直播？这顺序反了吧。”

毕岳摇了摇头，“节目组也不清楚。不过我们还能和外界保持联系，已经很好了……希望他们可以尽快解决。”

节目组必定会对他们的身体负责，还有粉丝的监督，总不至于短时间内死于营养舱的疏漏。

他的话也没错，反正在场的人也没办法修改服务器，只能静候佳音。

但哪怕心知挣扎毫无用处，他们依旧感到绝望，虽然四周是金碧辉煌的旅游酒店，但内心却更像是铁笼中的困兽。

“也就是说，我们暂时不能离开咯？”

于青石插入了对话。

面对众人的目光，侦探不忘初心：“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尽快找出杀害桑切斯的凶手吧。”

白梦琪有些犹豫：“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凶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无法下线吗？还是安心等待救援更好……”

“不，他说的对。”律师姜颂琳突然发声，“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除了阿鲁博尼克酒店的范围外，其他地方都去不了，对于杀人犯来说，也是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和一个拥有攻击性的、目的不明朗的危险分子困在了一个地方。”

“如果他突然攻击我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知道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在全息世界里，其实是没有真正死去的概念的。

一旦他们的生命体征下降到某个节点，或者一时承受了过分的打击感，主系统就会自动强制下线。

因为哪怕是虚假的死亡体验，也会对精神产生重创。

而且长期以往，更会让他们在现实中失去对死亡的敬畏——有人会主动寻死，也有人会将利器对准他人。一个文明社会，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惨案的。所以，一系列被反对派痛斥为“剥夺了玩家体验感”的政策，应运而生。

嘉宾和主持人不怕下线，倒不如说，这正是他们所期待的。

但是万一下线不成功……谁知道“死掉”之后，现实中的他们，会不会面临同样的脑死亡风险呢？

没人愿意去赌。

现在的他们，失去了所有的特权，和周围NPC没什么两样。

唯一可以提供帮助的桑切斯先生又已死，在这里，嘉宾几乎和黑户无异。

找到杀人凶手，并且将其控制起来，似乎不是个糟糕的提案。至少比干坐着有用。

沉默一阵过后，众人都纷纷同意。

于青石心中雀跃，迅速投入了尸检工作。

他虽然不是专业法医，但尸体看多了，还有个系统辅助，大大小小也能说出个七八分。

“瞳孔涣散、上肢微僵直、尸斑成小块状……”于青石遍翻动尸体遍念叨，“坏了，他才死一两个小时啊。”

说完这话，风衣男人抬头，扫看了一圈嘉宾和主持人，“我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不刚好两个小时吗？在那之后，做饭大概四十分钟。”

“……”众人面面相觑。

谭子皓有点不可置信：“等等……你不会是想说……”

于青石：“没错，你们都有作案嫌疑……当然，这说明我也有。我怀疑你们，你们可以也怀疑我，我不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封面上新！各位大人请看，俺自己涂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