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一点点亮起,慕容璟正坐在自己营帐中,神色紧张,面前桌上一个大箱子,不知装着些什么。
他盯着箱子半响,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腕唤道:“白蛇姑娘,你在忙吗?”
白蛇从他手腕上飞下,变回人形,开心道:“怎么啦,你又喊我吃东西吗,这个箱子里是什么呀?香香的。”
慕容璟强壮镇定:“你打开看看,都是给你的。”
白蛇闻言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精致的衣裙,她震惊地张大嘴巴,转头看慕容璟,满脸不可思议。
慕容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提醒道:“先别急着惊讶,下面格子里还有呢。”
白蛇动作放轻,一格一格地打开。
一满格的胭脂水粉,一满格的发簪钗环,一满格的项链耳饰,最下方还有一个椭圆形格子,放满了香膏。
白蛇呆呆地看着这一大盒的物件,不确定重复道:“这,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慕容璟不好意思地点头:“别的姑娘都有,我不想你因为留在了这里而比别人少什么。”
白蛇看着看着,慢慢垂下头,闷声道:“你怎么弄来的这些啊,这边不是都没有吗?”
慕容璟看着她垂头的样子,紧张道:“我,我写信让我娘在京城买了托人送来的,你,你不喜欢吗,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所有…”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慕容璟急急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白蛇带着哭调的话音响起。
“我很喜欢!”
“我都很喜欢!”
慕容璟愣愣地看她,白蛇已经拿起了一件水粉色的裙子。
“你眨一下眼睛。”
慕容璟眨了下眼。
佳人面若桃花,衣裙飘飘,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轻声问:“好,好看吗?”
慕容璟唰地红了脸,心跳飞快:“很好看。”
白蛇已经走到了他跟前,闻言又哭又笑,她慢慢俯下身,在坐着的慕容璟脸上亲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好呀慕容璟。”
画面在这一幕又逐渐暗下来,画面中的人还在缓慢地动着,只见白蛇慢慢站起身,不知说了句什么,呆愣着的慕容璟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画面一转,又是战场。
陆望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谢见微突然想到,于是他在画面骤然亮起来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陆望。
陆望半身隐没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周身满是死寂,一双眸子无波无澜,安静地看着谢见微。
谢见微心猛地一跳。
再看时,陆望已经和他一齐站在战场上,黄烟弥漫,烈日炎炎,陆望挑眉看他,笑道:“怎么这么看我?我刚才没说话你不习惯啦?”
就知道方才看到的是错觉!
谢见微无语地转头,否认道:“没看你。”
陆望笑容更肆意了些,应道:“好~,没看我。”
说罢便安静地站到谢见微身后,落他半个身位。
谢见微张嘴还欲说什么,声音却被眼前的一幕噎住了。
黄沙中,慕容璟被敌军大将挥刀砍掉了右臂,他满脸狰狞,借着这难得的近距离一剑刺入敌人喉间。
他痛得近乎嘶吼,还是一字一句贴在敌人耳边说:“一臂换一命,值当!”
就在他力竭跪下的瞬间,一只箭羽直直射向他的背心。
“慕容璟!!”
“噗呲——”
是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
慕容璟愣愣地回头,一口热血从王恺口中吐出,其中几滴溅上慕容璟的脸。
“不,不会的……”
慕容璟唇也颤抖着,手也颤抖着,他狼狈地近乎爬一般让自己的身体转回来,可他刚移动到一半,王恺便无力地跪下。
“王恺?你,你别,你坚持住,你坚持住!这是最后一仗了!”
慕容璟全身无力,还是跪爬了几步到王恺身前。
王恺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笑了下,血便又从他嘴角蜿蜒留下。
“慕容璟,回去告诉青儿,我,我不娶她了。”
王恺顿了下,继续道:“你给她找个好人家,一定,要找个好…”
他说不下去,目光彻底涣散的瞬间,似乎低低唤了声:“娘…”
慕容璟颤抖着伸手,却先接到一滴滚烫的泪,滴在他手心。
“不!!你得回去娶她!王恺!你自己回去,你自己回去娶她!啊啊啊!”
白蛇浑身血污,抱着慕容璟被砍断的右臂,静静地站在慕容璟身后,她挣扎的目光不断跳动,最后还是垂下了眼睛。
她轻轻在慕容璟身旁蹲下,抱住慕容璟的头,轻声道:“对不起。”
慕容璟压根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他把头深深抵在白蛇肩上,崩溃地痛哭着。
头盔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掉了,慕容璟满头满身的污渍,白蛇毫不嫌弃地摸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凝聚起白光,接上慕容璟断掉的右臂,她轻声哄到:
“好啦,不疼了,不疼了,不哭,我们回去见娘…”
这一幕又要暗下来,谢见微垂着眸子,心情沉重,他问陆望:“白蛇为何要说对不起?”
陆望看着他,语调轻快:“因为她其实可以救王恺,倾尽她的妖力足以救下还未咽气的王恺,可是那样她就无力为慕容璟接上断臂。”
谢见微皱眉:“可是慕容璟明明比起接上断臂,更希望他的兄弟能活下来,那蛇妖若是真喜欢他,又怎会明知慕容璟心中所愿,还是选择那样做。”
陆望笑了起来:“谢道长还真是…”
可爱。
谢见微冷着脸,显然他觉得陆望没说完的定是贬他的话。
陆望也不辩解,只继续说:“等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便知道了。”
下一幕亮起,却是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中。
白蛇俏生生地站在一座园亭下,亭中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她乐呵呵地拉着白蛇的手,说着体已话。
贵妇身旁候着两名丫鬟,正是好年纪,眼神不住地往院中立着的慕容璟身上飘。
白蛇笑着回贵妇人的话,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慕容璟一眼。
慕容璟浑身一僵,立刻上前,开口便道:“娘,你都拉着小白说了半天话了,该让她陪陪儿子我了吧!我可还打算下午带她出去逛逛的!”
贵妇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们俩年轻人去玩吧,娘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两位丫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服侍着,走远了几步,贵妇冷漠地别开她俩要搀扶的手:“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
小白在贵妇身后挥手,兴高采烈地喊道:“阿娘别恼,我回来再陪您说话,我还给您带好吃的!”
贵妇失笑摇头,笑骂道:“这孩子……”
慕容璟拉着小白的手,边往外走边道:“你想去金绫楼吃脆皮烤鹅还是去芙蓉楼买胭脂水粉?”
小白别过头:“哼。”
慕容璟无奈:“姑奶奶你别哼啦,我这刚回来,母亲身边的丫鬟今日也跟的新面孔,我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何老是看我。”
“好啊,那你亲我一口,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此时两人刚跨过将军府大门,街上满是来往的行人。
慕容璟呐呐道:“这是不是人有点,太多了。”
小白叉着腰,瞪了慕容璟一眼,作势要走,慕容璟赶紧拉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在小白脸上亲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们抓紧出去,你不是第一次到京城来吗,我带你四处看看。”
两人在街上闲逛着,小白这也看看,那也瞧瞧,慕容璟将她看过的摸过的全买了下来,拿不了的就给钱让人送去将军府。
“这个好吃吗?”
陆望看着慕容璟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突然问谢见微。
谢见微神色淡淡:“不知道。”
“哦。”
小白突然跑回慕容璟身前,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你借我一点钱!”
慕容璟想也不想:“你要买什么?带我去我给你买。”
小白皱眉:“不行!我得自己买!”
“好好好,钱袋都给你,你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下来。”慕容璟妥协道。
“你就站在这等我!我买完了回来找你!”
慕容璟一下严肃道:“不行!你个小姑娘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得护着你!”
小白闻言好笑道:“我能一口吞下一头牛,谁能欺负到我头上?”
慕容璟面色一僵,似乎有些松动,小白牵过他的手摇了摇,撒娇道:“好啦璟哥哥,我很快的,就在前面,我买完就回来找你,可以不?”
“不要超过一刻钟。”慕容璟微微红了脸,彻底妥协。
“遵命!将军大人!”
小白俏皮地眨眨眼,转身就走。
谢见微看了看距离,勉强不算远,抬步跟上小白。
只见小白径直进了一家颇有格调的男子饰品店,一边认真挑着一边自言自语:“慕容璟二十五岁生辰快到了,上次生辰都没好好过,这次我得好好挑个礼物送给他…哎!这个不错!”
小白手里一抹红色,赫然是冰棺男子额上沾了血迹的抹额!
画面又是一转,这次却没再变黑,直接跳到一处灵堂,灵堂内跪了一地的人,慕容璟面色苍白地跪在其中,抿唇不语。
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扶起他:“慕容将军能来祭奠,我家乖孙若泉下有知,定会高兴的。”
慕容璟木着脸,闻言既羞愧又自责:“您老哪的话,若不是因为我,王恺就能活着回来…”
老妇轻拍着他的手,打断慕容璟的话:“好孩子,不怪你,你们兄弟二人情谊深厚,若是他出事,你也会不顾一切去救他的。我们不怪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老妇说罢便松开手,叹息道:“都是命啊,只是苦了小青这孩子…”
祭拜完,慕容璟走到府门处,小白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慕容璟勉强一笑,安慰她道:“不用担心,跟你说了王兄家里人都很好,不会为难我的。”
小白刚要说话,目光却投向慕容璟身后。
“慕容将军留步!”
慕容璟面色复杂地回头,便见一名年轻女子穿着白衣追上来,顾不上行礼,面色悲戚又急切。
“慕容将军,王恺他,他可有留什么话给我。”
慕容璟张了张嘴,说不出那句“他说不娶你了”,片刻后,面前姑娘的目光在等待中一寸寸暗下去,慕容璟哑声道:“他给你留了一些聘礼,你若是还想要,明日我便差人送来。”
姑娘猛地抬头,泪水瞬间涌出,她压抑着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要,我要,多谢将军。”
慕容璟二人等姑娘情绪平静下来才离去,小白跟在身后,刚一转身,便被那姑娘喊住。
小青姑娘面色惨白,却还是冲着小白笑,轻声道:“姑娘一定很喜欢慕容将军吧,愿姑娘与慕容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白不敢看她,走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你以后也要好好过日子,照顾好自己。”
抱完转身跟上慕容璟,两人心情都很沉重,一时没人再说话。
小白勉强地笑了笑:“小青是个好姑娘。”
慕容璟轻轻嗯了声,怅然道:“王恺没来得及攒聘礼,他一向花钱大手大脚,是我那晚听他说定亲了偷偷开始给他攒的,本来打算等回来了给他个惊喜。”
小白咬着唇,牵住慕容璟的手。
画面定格在两人一齐往家中走去的背景,然后骤然暗下,眼前一黑,谢见微心中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他回头问:“为何这次画面暗得这么快?”
黑暗中他看不清陆望的神色,只听到他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因为记忆的主人在抗拒后面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