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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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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于九王府中被刺杀,身边侍卫尽死一事很快在朝堂中传开来。谷同进入赵霁府邸时,是个上午,赵府门前的大树给太阳照得流下树脂来,宛如一块琥珀色的宝石,在日光下闪闪烁烁。

先前他也递过两回帖子,想要进来。不过许夫人并不知道有个百夫长与赵霁相熟,谷也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之姓,于是只是借口赵霁要静养便推掉了。直到第三次门房来通传时,许夫人正好在赵霁房里,商量着赵霁进宫一事。

她当然愿意赵霁进宫去,横竖是一样的品级,御前侍卫比在校场内练兵靠近皇上得多,若是与皇帝处好了,赵家翻身的机会也更大。她来来回回暗示了几次,让他进了宫好好表现,赵霁却总是兴致缺缺。

她声情并茂,正讲到自己多年来扶持赵家的不容易。忽地有人通传说谷探花到了,她本想挥挥手让他下去说不见客,但赵霁的眼睛却一下亮了起来。

“让他进来。”他告诉门房道。

许夫人虽然还想再说两句,可是有客人来,她便起身,先行离开了。倒不是说她不能留在这里应酬,只是一个年纪轻轻、在京城内并无根基的探花郎,她犯不着招呼此等客人。

许夫人前脚刚走,谷同后脚就跨进门来。

“明彻兄!”他的步子有些着急,直直地向着他的床铺走来。“我听闻你受了重伤,到底怎么样了?”

“不算太好,不过,还算活着。”赵霁嘲弄似地笑了笑。

见他这般神色,谷同两道粗黑的眉毛不自觉拧起来:“怎得不算太好?”

赵霁看见他担忧的神情,抬起唯一能用的左手,将自己的被子掀开了。他内里仅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右手腕与脚腕皆紧紧地裹着厚厚的白纱。

“筋断了。”他轻声道。

谷同亦是习武之人,听了这话,只觉一盆冷水打来,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刺客与你有仇,怎下的如此狠手?”

赵霁摇摇头。

“他们下了药,我昏过去时,身体还是好的,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那你的功力?”谷同脸上满是担忧。

“还不算全失。”赵霁下意识地撒谎道。“陛下派了几个太医给我,后续怎样,还要恢复一段时间再说。”

“那就好。”谷同轻轻替他将锦被盖上掖好。“可有查到刺客是何人,我听他们传说,是前太子的余孽?”

“他们与我交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说的。”赵霁实话实说。

“我不太懂。”谷同表示不能理解。

“若是前太子的余孽,为何来杀皇上,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宗人府救前太子?难道杀了皇上,前太子自己就能从牢里出来登基么?”

他话是糙的,可是也有几分道理。赵霁恍惚间明白了什么,燕梁如果有这能力,为何不早早离开宗人府,现在朝中已经无他这一派系的人,就算他杀了燕景,大臣们也不会拥立他上位,他为何要作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九王府这场宴会,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赵霁不愿再细想下去。只道:“前太子被关入宗人府后,便再没有他的消息,也许他自己偷着跑出了宗人府,也不一定。”

“原是如此。”谷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委屈的神色。

“你不知道,皇上前几日下了调令,说将你调去作御前侍卫,将苏昌升上来作校场领兵。他高兴得下巴都长到天上去了。现在每天都像只大公鸡一样,在校场内抻着脖子四处乱窜,咕咕这个咕咕哪个,没事了,还要用尖嘴啄一啄我。”

他的表述过于绘声绘色,赵霁脑子里浮现出苏昌咄咄逼人的景象,只觉十分好笑,问:“怎么啄你?”

“就是找茬儿呗,嫌我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对。现在校场属他最大,谁拿他也没办法,只能在私下偷偷地抱怨一下。”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偷偷地抱怨一下?”赵霁玩笑道,他阴阴郁郁在这小房间待了十来天,一堆事情积压在心头,情绪已经不能再差。可不知怎的,一见到谷同,他便觉得所有灰败的情绪都自行中止了。

“我是很认真地在担心明彻兄你的身体。”谷同认真道。“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伤,早早的就来递帖子,可是却被拦住了,不给我进。明彻兄,除非你前几天是都在痛苦的治疗中,没空见客。否则,被拒之门外,我真的会很难过。”

他的手支撑在床沿上,托着下巴,拿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望着赵霁,黑长的睫羽一眨一眨,倒真是显出几分可怜。

“下次不会这样了。”赵霁安慰他道。“我回头跟门房说,你以后进来就不用通报了。”

“好耶!”谷同欣喜道。他趴在赵霁床边,轻轻帮他拨开脸上粘着的头发。“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要是放我进来,我可能天天来缠着你,你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赵霁巴不得谷同多来几趟,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天天听许夫人念叨皇恩浩荡,本来就不是很开朗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来吧。”他道。“我不嫌。”

“好咧!”谷同的眼睛是里面藏着太阳一般的明亮。

“我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就认识你一个,你还病倒了,那也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被我烦了。”

他话说得轻巧,赵霁心头却莫名沉重起来。

他记得那日傍晚,谷同向他讲起刚来京城的事,他最初进京赶考的时候,和许多举子关系都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他贸然跪下要替自己担罪责,现在怎么会连一个朋友也寻不到。谷同没有怪他,但他为此感到自责。

“是我委屈了你。”他叹道。

他话出口,谷同便知道他想歪了,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不要说这种话。”他道。

“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一样会分道扬镳。至于其他的同科生,他们大多数都被派往其他的地方,没有联系是因为太远,而不是为了来宜的事。”

“好。”

听了他的话,赵霁心里有些释怀,可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我们就讲我们两个的事,不好么?”

谷同的眼睛又亮起小星星,他道。

“皇帝以后若是召你进宫,我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少多了。”

“只是作侍卫,有人轮换的,你从校场回来,如果不嫌累,我随时恭候。”赵霁解释道。

“重点不是在这个。”谷同似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一张俊脸露出思考困难的表情,试图创造些方便赵霁理解的语言。

“我是说,讲点和我们俩有关的事情……别想那些不开心的。”

“哦。”赵霁点点头,他确实不太会和别人聊天。“比如呢?”

“比如一些你之前在战场上的事,你小时候的事,都可以讲。”谷同自己打样道:“我在常山的时候,有一次和好友去打猎,打完猎在村子里借了块地儿火要烤肉,可是第一次烤没经验,居然把人家家砍来做饭的柴火全给点了,烧了好大一股烟,村里其他人还以为他家着火了,一堆人联合起来,拿着盛满水的锅碗瓢盆就往他家里冲,结果到了才发现,是我们点柴点得太多……”

“你讲到这里,我是不是该笑。”赵霁忽然插嘴道。

“不好笑吗?”谷同的表情十分困惑。“明明很好笑啊……我和我父母讲他们都笑了。”

“是很好笑。”赵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刚才是憋住了才没笑出声。”

谷同失望地摇了摇头:“别安慰我了,你刚才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来这是个很好笑的故事。”

没能成为说书人谷同想要的听众,赵霁不好意思起来:“你没看出来,我笑得比较内敛。”

这个解释一点都说不通。

谷同顿时失去了阐述的欲望,变成茶楼客座上盛瓜子仁的自闭小盘盘。

“你来讲。”

赵霁的回忆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竟落不出一件具体的、可以讲述的有趣的事。

那些片段几乎都是琐碎且即时的,他想不起前因后果,只能大概回忆起心里的一种感觉。好像也是这样的二月天,寒冷的塞外杨柳还没有生长,他在军营里只穿了一件单衣,便急匆匆地向帐外跑去。

那一段是停火期,北狄人不来,他们也在等粮草的补给。他绕过一层层的士兵,躲开他父亲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向马厩跑去。

那里有人在等他。

他清楚的记得,高个的那个是裴元朗、胖些的是马建斌、倚柱而笑的是季伯庸、温文尔雅的是张瑛。

他们歃血为盟,一起拜过关二爷,作了干兄弟。

白日里一起研究战事,攻城略池,夜里一起分析地形,对酒当歌。

他们在等着他。

是约好了溜到城里去玩,还是去草原上遛马?

烈烈的风声在耳边作响,他想,他得快点赶上他们才行。

赵霁将左手放在额头上,脚腕的上的筋络在生长,有些酸胀生硬的痛感。

他不记得他要做什么事,只记得要和他们并肩。

“我想不起来。”他对谷同说。

我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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