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秦西南驻军共两万一千人，下辖四个军，主要负责梁州、荆州、沧州南部和交州北部部分地区，其中驻守荆州的是横野军，五千八百人。
据之前的信报，梁州大同军五千三百人，交州遂宁军四千五百人，但现在也不知东洋人是否插手过各州军务。
此次郭帆来得匆忙，只将荆州附近四城的驻军带了过来，加上送粮跟着的幽州军，共计两千一百人。
如果沈念知举全州之力抵抗，加上东洋人的帮助，短期之内他们绝对无法攻破，但沈念知会这么做吗？
显然不会，一旦他带兵抵抗，就是罪同谋反，梁州全境都会遭殃。
所以纪北旭和江峤南并不觉得会开战，但未免夜长梦多，他们还是打算早早抓住沈念知。
由于柳汀的强烈要求，大军启程前往灵安城时把他们也带上了。
谁知在经过城西两座山时，军中有人禀报在几块碎石中发现了火药痕迹。
柳汀大惊：“什么？火药一概由朝廷调配，绝不允许地方私下使用，这是这么回事？！”
纪北旭也十分重视，前几次他们来这里要么就是日暮，要么就是凌晨，光线不好，他和江峤南竟都没有发现这些痕迹。
郭帆也前去看了那几块碎石，而后他们又从底下挖出了更多带有焦黑痕迹的石头，显然这是被人收拾过的。
难怪之前他们刚到梁州时的客栈小二说这里被围了，等纪北旭和江峤南夜里来时却发现已经被撤了。
显然他们刚踏入梁州没多久就被沈念知掌握了行程，到底是谁在传信？
江峤南总觉得不是东洋人，按纪北旭所说，他遇见的埋伏实际上只是东洋人露了个面，更像是做戏给沈念知看，好叫他东洋人还是在和他合作的，但东洋人根本没有在帮沈念知。
如今，火药炸山一事暴露，东洋人的目的也能窥见一二了。
事实上，梁州应当只是他们进军大秦的垫脚石，待这里的价值被榨取得差不多后，东洋人会选择主动捅出这件事。
先是把火药炸山传成地动，引诱朝廷派人前来赈灾，但由于朝廷对西南并不很关注，第一次派来的人他们觉得不行。
恰好后来朝廷传召纪北旭会望都，于是他们布下匈奴骗局，而这个骗局也不用太缜密，如果纪北旭没能识破，那他们就能将计就计嫁祸太子；如果纪北旭识破，那他们也能将计就计曝出玉石交易一事，待朝廷震怒，他们再添油加醋，使梁州大乱。
总之，无论怎样，他们希望大秦乱起来。
江峤南一边想一边说，周围一片安静，郭帆听得目瞪口呆，倒是纪北旭，江峤南忍不住侧目，他应该心里有底，怎么这神情竟是有点如释重负？
江峤南不确定他有没有看错，不过现在他能确定的是，沈念知对火药炸山绝不是一无所知，否则怎么会让官府的人围起来，这些埋在底下的石头恐怕也是他做的。
那么，他是在炸山前知道的，还是炸山后？
江峤南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他不希望沈念知拿十几个采矿人的性命来换和东洋人的合作继续。
但无论如何，沈念知也算不上是无辜了。
耽搁了一会儿后，大军继续前进。
柳汀和白池安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搞清楚，郭帆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可以奚落户部文臣的机会，非常积极地和他们讲着整个事件。
江峤南现在会骑一点点马了，但也只能慢吞吞地骑，纪北旭护在他旁边。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江峤南一个六品小官怎么能和三品将军并驾齐驱，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柳汀一开始想说什么，被郭帆和白池安拽了回去。
五月初，暖风拂面，江峤南或将第一次亲临战场，但他一点也不紧张，而且之前那些压在他心里许久的、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在一点点散去。
他又忍不住侧首，阳光下，少年将军轻裘白马，似被镀上金身，耀眼夺目。
江峤南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想随便找个地方混吃等死了，那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生活。
他喜欢热闹，喜欢喧嚣，喜欢山河远阔，喜欢人间百态。在这里，没有记者这个名头又如何，他一样要让世间罪恶大白于天下！
再说了，乡野之地，再上哪儿找这样好看的少年，岂不可惜，何况纪北旭还因为救他受了伤，他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于是，江峤南说服了自己，暗暗做了个决定，然后温声道：“将军，之前说好的此事一了你就让我离开户部，离开望都，还作数吗？”
话音刚落，纪北旭无意识地一拉缰绳停下，后面郭帆不明所以道：“将军怎么了？”
“无事，”纪北旭快速反应过来，继续前进，平淡道：“自然作数。”
江峤南点头，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停顿，一脸平静道：“多谢将军。”
心里却止不住地想，他犹豫了，他肯定不想我走。
白池安的判断还是有点道理的，一定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
不过纪北旭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他原来就是弯的吗，难道是这么多年在军营里没见过什么女的，所以就……
江峤南充分发挥了他作为记者刨根问底的发散性思维，一路自娱自乐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到了灵安城。
纪北旭却一路欲言又止，想问问他以后去哪儿，又觉得问了也没用，他自己此行后会去哪儿都没定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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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灵安城外三里停下，前方有人来报，灵安城一切照旧如常，没有关城门，也没有严加戒备。
难道沈念知完全放弃抵抗了？
然后纪北旭让郭帆领兵在此等候，他带着一队人进城看看，江峤南也想去，于是时隔多日后，他再次坐到了纪北旭身后。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没注意，他总感觉这次纪北旭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尤其是被他抓着的腰腹处。
这种紧绷和着体温一并传到江峤南身上，让他也不由得有些局促，鼻尖隐隐冒汗。
好在沈府很快就到了，他们也知道了为何灵安城一切照旧，因为沈念知逃了，陟卿也不见了。
这倒是他们没想到的，总觉得沈念知不像是会胆怯逃跑的人。
但事实如此，他们只好先留下搜查沈府，纪北旭再派人到周边寻查他们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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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南境，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正飞快往北，赶车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除了马匹踏地和车轮轱辘的声音，隐约还有些“唔唔”的挣扎声从车内传出。
赶车的正是陟卿，车内被绑住封口还在不停挣扎的则是沈念知。
三日前，纪北旭救下江峤南逃脱后，沈念知就明白大势已去，回城后他只想赶紧通知几个心腹下属，让他们停止一切与东洋人有关的事务，然后销毁一些账本。
没想到他刚吩咐完回房，就被后面跟着进来的陟卿一掌劈晕，再醒来时已在马车中被他带离灵安城。
沈念知岂能不懂陟卿想做什么，他立马便要跳车回去，却被陟卿察觉，将他推回马车死死按住。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陟卿，鬓发凌乱，双目通红，冲他吼道：“你还要做什么？！你还想回去？回去送死吗？！”
沈念知轻轻地挣了挣手，随即被陟卿更用力地按住，他无奈道：“我不回去，梁州的百姓怎么办？”
陟卿更怒：“你还在想梁州百姓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怎么办？！”
不等沈念知说话，他又道：“够了！阿念，你为梁州百姓做得够多了！足够偿还他们照顾你长大的情谊了！”
“阿卿，那这次因炸山而死去的人呢，不够的。”
听到前面那个称呼，陟卿似乎放松了一些，却又马上愤怒道：“那些都是商队的人干的，与你何干？！事后你自贴银两抚恤，难道还不行吗？”
说完，陟卿看也不看他，也不想再争辩，直接要将他绑住。
沈念知一介书生，挣扎不过，只好试图劝服：“阿卿，你冷静一下，我们回去，朝廷不一定会判我死罪，当初和商队合作是我做的决定，我不能让剩下的人替我承担这些……”
陟卿打断道：“这些年他们从商队那里获利多少，难道不该承担吗？”
沈念知惊觉自己竟然还说不过他，转变思路道：“阿卿，阿卿，你想想苏婆婆，他的儿子死在这次山塌中，是因为我和商队合作才有的山塌，苏婆婆平日对我们多照顾，她还想给你说媒……”
陟卿终于忍无可忍地封了他的嘴，不再离他，出去继续驾马车往北。
后两日，晚间睡觉他牢牢抓着沈念知，白日除了吃饭喝水出恭，他就一直绑着沈念知，无论沈念知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这样行了三天后，他们总算离开了梁州范围。
这天晚上，陟卿照例紧紧攥着沈念知的手在马车中休息。
出了梁州，沈念知也不提回梁州了，他道：“阿卿，这几日奔波，倒让我想到了我们从望都来梁州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我们也总是这样歇在马车上，那时是十一月吧，不像现在，我记得我夜里怕冷，总是往你身边靠。”
说着说着沈念知忍不住笑了：“阿卿，你那时睡觉可老实了，一动都不动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没睡呢……”
陟卿没说话，沈念知像是认真回忆起了那段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光，声音轻柔道：“说起来，阿卿，我一直没有好好问你过，当时你为什么要和我来梁州呢？”
作者有话要说：峤峤：我说要走你居然同意？我倒要看看你后面用什么留住我(￢︿￢)
旭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