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灏又像往常一样跟着君潋送来的宫女一起种花，他自从前世记忆恢复后，倒真的忘了，大宴女子有冬日种花的习惯。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但真的能在冬日盛开。

“应尘哥哥，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

白灏给花浇了水，听见小姑娘这样说，淡淡地问了句，“什么事？”

听见白灏发问，几个小姑娘就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起来了。

“听说几天前发生了宫变，我未来夫君正好在陛下那里做侍卫，他前几天被送回家里了，流了好多血。他跟我说，如果出现意外，就抓紧离开呢！”

“何止啊！我还看见逢清殿那里有好多血。”

“我姐姐看见了陛下穿着红衣服，一个侍卫都没带呢！”

白灏手上的动作停了，那些人怎么敢！他自己都不舍得再伤半毫，如今他不过在后宫待了九年，外面的人怎么敢伤君潋。

“应尘哥哥，你水瓢掉了。水瓢掉了不吉利啊。”

后面小姑娘们一个个地喊他，白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飞快地往逢清殿的方向跑，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白灏突然觉得，大雪仿佛会给他带了厄运。

等他到逢清殿门口的时候，一片血红映入眼帘，君潋今日穿了他们的婚服，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整个人被锁链困住，看见白灏来了，还对着他笑了一下。

手中灵力不知什么时候汇聚的，等别人反应过来，已经被白灏的灵力震飞了。

白灏跑到君潋面前，跪下来，擦了擦君潋脸上的血迹。

“我才种了九年的花，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种的什么花？”

“相思花，你送来的小姑娘们都说这花能保长久，我种成了九年，今年它还要开。”

他水瓢掉了，按照小姑娘们的说法，应当是种不成了，但他想让君潋觉得相思花今年也会活。

“是啊，”君潋看向一个人，“苏台榭回来了，他没有死，相思花还是有作用的。等我死了，你就拿着我的罪证，他们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应该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白灏顺着君潋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名乐修，但绝对不是他会喜欢的。

他从一万多年前初见君潋，到现在跪在宴清帝君潋身前，只喜欢过君潋，哪怕恨过，但也只喜欢过那一个人。

“谁喜欢他？君潋，我对你的心思，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以前骗我，现在还骗我，”君潋遮住白灏的眼睛，在他的手里塞了一块玉佩，“别看，我身上很脏，你不喜欢的。”

君潋的唇贴近白灏耳边，“应尘，我都想起来了，这是你的最后一劫，等我走了，你一定会在沽潺山好好活下去。”

白灏还没理解君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他护住，拉到了旁边。

这灵力他冲不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自己打飞的人一个个走向君潋。

“白应尘，我喜欢你，但我不要你喜欢我。”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了一万多年的师尊，曾经为苍生牺牲的师尊，曾经是芝兰玉树的太子的师尊，做过皇帝的师尊，被他人，一片片挖去了仅剩的一半神魂。

“不要杀他，错的不是他，是我。他不该受这些，我才是邪修，他是神明啊！”

不管白灏怎么说，别人只会觉得他在说胡话，根本不理睬他。

直到君潋的残躯被那些人撕碎，直到这场宫变真的成功的时候，那些人高高兴兴地迎接新帝，只有白灏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君潋破碎的尸体。

他抬头看了眼这位新帝，耳边响起的“敬殊帝君，万寿齐天，万古不灭！”好像都不存在了。时渊，曾经最是心疼君潋的人，穿着大宴的帝王服，旒珠冠冕遮住了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是风光。

“时遇瑾！你怎么敢！”

时渊并没有理睬白灏，他坐在皇位上，“今日宫变成功，还是各位做得好，尤其是国师，身先士卒，宴清帝能成这样少不了你们的功劳，全都赏！至于我的好弟弟，宴清帝后，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封个摄政王丢去南境等死吧。”

法阵消失，白灏跪在地上，拿着君潋穿过的破败不堪的婚服，一点一点地把君潋的尸身放进去，去了星沉台，那是女帝埋骨的地方。

白灏从男皇后变成摄政王，虽说是个虚职，但一路上也没人拦他。毕竟星沉台是君氏的皇陵，以后大宴可就不再是君氏的天下了。

进到星沉台，他看见里面有一口空棺材，他走近一看，看见了棺材里的牌位，上面写的不是宴清帝，而是“大宴第二十五代皇太子君潋”。

牌位下面还有一封信，是君潋的亲笔，白灏绝对不会认错。

“应尘，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成枯骨了。你不要怪我九年前恢复记忆没有告诉你，我怕你会难过。宴清帝必须死，如果君潋还在大宴存在，那大宴必定会战火纷飞，我是帝王，要为百姓考虑。我应该给了你一块玉佩，那是我六百年前从沽潺山找来的，里面的一半神魂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你。这上面，还有当年你师弟加上去的法术，这个还是母亲告诉我的。苏台榭回来了，他没死，你若是喜欢他，就去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有个秘密告诉你。我从自己还不是君归衍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还没成为白应尘的你。”

君潋喜欢他。

这句话他等了一万年，从来没等到君潋说过，只有刚刚，君潋说喜欢他，但现在君潋成了枯骨，喜欢也没用了。

“师尊，你当真心狠，每次都只留我一个人，这玉佩里，有你一半神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白灏苦笑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另外一种声音。

“你们会再见的，到时候，互相以干干净净的身份。”

这声音白灏听不出来是谁，但他相信，等到几年之后，他一定会与君潋重逢。

“应尘……”

听见声音，白灏猛地转身，看到身后君潋的残魂。

“别看，这样很难看，你听我说。”

感觉到白灏的身体在颤抖，君潋继续说了起来，“不过也没什么，都是些小事。”

“过不去。”

“什么？”

白灏反抓住君潋虚无的手，“你说是小事，但这些小事折磨了我一万年！君归衍，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他恨了他一万年，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个笑话。杀他时那样决绝的师尊，他以为不爱他的人，其实早就对他情根深种。

“不要自责，应尘，是时候回去了。”

是啊，他不过是六百年前从本体上分离出来的最后一点恨意，现在恨意消了，他也该回去了。

“我带你去婆娑山，不是为了杀你，是岳宸桦说万恶台可以为你补灵，我才带你去的。我也伤不了你，在一万年前，我就给自己下了咒，伤了你自己也会神魂尽散。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个叫苏台榭的，我喜欢的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君潋，君归衍。”

白灏突然的解释让君潋心口一痒，“等时机成熟，我会去找你，以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干干净净的身份，不是大宴帝王，只是属于他的君潋。

“那你呢？”

“什么？”

“我走了，你怎么办？这个大宴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现在的朝堂真像是能吃人，师尊，放弃这里吧。”

君潋又何尝没想过放弃，可他不舍得。

“应尘，这回不是骗你，是承诺。”

那是白灏听到君潋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应尘魂魄全了，也忘了在大宴的一切，但他记得自己不该恨君归衍，一万年的恨意，他总算放下了。

后来，敬殊元年的一场雨，冲走了一切有关宴清帝的事，除了大宴国民，没有一个人听过君潋这个名字。除了白应尘，没有人知道君归衍这个名字。

他没有骗他，敬殊二十年，风月楼初见，带着绝望，记忆混乱的帝王抬眸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尘世喧嚣。

他真的，以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再次与他相见了，哪怕两个人都不记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归衍和应尘的大宴前尘篇就结束了，这段其实挺压抑的。虽然这篇时间线很多，回忆篇也很多。最压抑的两篇已经过去了，因为时烬的本体离开了善恶之源，阿潋那喘不上气的十年我没有详细写，因为我刚想到这段的时候，代入进去了，我不想各位也跟我一样被影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