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涛又从掏出一些极为精美的金制书签，笑着道：“这是我小时候玩的，如果抽中竹签的人选择‘何人勇’，便抽一张书签，按书签上的画做同样的举动。”

清漩拍手称赞，夏哉和胖胖在地毯上摆放些核桃花生瓜子，清烨往篝火里添了两张烈火符，场面越发热烈起来。

沈浪涛将一把竹签攥在手中，笑着道：“谁先来？”

清漩莞尔一笑，眸中清波流盼，道：“小师弟，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自然是你先来。”

沈浪涛今天换了一身清水蓝的丝绸外衣，上面印着雅致的竹叶纹，更显得风姿俊秀，他挑眉道：“我来就我来！”

那把竹签总共十根，有标记竹叶和没有标记的各有五根。他也不去仔细挑选，随手抽了一根，递在众人面前，问道：“帮我看看，是有标记的吗？”

夏哉定睛一看，竹签顶端有个小巧精致的竹叶记号，栩栩如生，拍手道：“沈道友你抽中了！你快说你选哪样？”

沈浪涛环顾四周一圈，清润明显没有什么兴致，依旧面带一丝忧愁之色，而江悠本不喜欢人多的游戏，只是被夏哉硬拉着，神色淡淡的，没有半分笑意，他又想到方才花皎皎说两人相似，有些懊恼，揉了揉眉心，道：“我自然选‘何人勇’，事在人为嘛。”

他依旧不做挑选，随意指着一张书签。夏哉在旁帮他翻开，欢呼雀跃道：“这场景有趣，画得可真是细致。”

那些金制书签是一整套，总共九十九张，任意一张便可以让普通一大家人过上三年，而且画面精美，惟妙惟肖，制作工艺比本身的金子价值还高。这套书签是幼时沈浪涛的母亲送给他把玩的，离家的时候他自然是放在须弥戒指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

沈浪涛抽中的是一对男女正在卧室之中，两人神情亲密。男子站立，女子跪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相互对视，含情脉脉，心心相印，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

清烨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笑着道：“小师弟，你看看，你要选谁？”他想着在清欢宗的时候，小师弟不解风情伤了多少师姐师妹的心，如今可好，遭报应了吧。以小师弟的性子，自然不会选清漩，那还有两名女子，他是会选花皎皎还是陈醋儿呢？这些日子瞧着好像他与陈醋儿更亲近些。

沈浪涛洒脱一笑，毫不畏惧，直指他心中的人选，喝道：“我选他！”

自然是那对着篝火出神的书呆子了。

清漩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可……可画面上是一对男女啊。”

沈浪涛摆摆手，道：“只要照着画面做就行，又没其他的要求。”

他半蹲在地下，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江悠。

江悠本在神游天外，原想着自己当个观众即可，没想到眼下却被扯进去，只好按照书签上刻的画面，屏息凝神，静静看着眼前风姿迢迢的少年。

他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究竟是自己心中执念还是巧合，为何天下有眉目之间如此相似之人？

沈浪涛本看过江悠真实容貌，知道他眼下的面容除了眼睛外都是假的，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目。书呆子的眼睛似两汪清水，说不出的明澈，静水流深中却带着一丝波涛汹涌的湍急。

两人默默无言对视着，谁都没有打破此时的沉默。

直到清漩喝道：“可以了，都有半盏茶的功夫了。来来，下一个！”

清漩见清瀚明显心不在焉，估计他又在惦记着日常修行打坐，拉着他的衣袖，道：“清瀚师兄，师父也说过寓教于乐嘛。来来，你也来抽一个。”

清瀚躲不过，微微思索，在沈浪涛手中抽了中间的一根，不偏不倚，也是标着竹叶的竹签！

清瀚不满道：“小师弟，你这竹签里究竟有几个带竹叶的，不会都带吧！”

清烨嚷嚷道：“之前说了是五根有竹叶，五根没有。清瀚师弟别恼，愿赌服输。‘真心话’与‘何人勇’你选哪一个？”

清瀚想到抽中的书签又是两人对视搂搂抱抱的场景，他可做不出，立马道：“我选‘真心话’。”

清漩抚掌大笑，娇声道：“那我可不客气啦！清瀚师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正好借此机会问问你。”

她望着清瀚，在山上师门同辈甚多，两人并不熟识，只是因为同被选为参加比试的弟子，在下山后一路同行才慢慢熟悉起来。她歪着头，左手撑着下巴，轻轻问道：“清瀚师兄，为什么你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刻苦的呢？好像你从来不知道辛苦劳累，也没有什么嗜好，成天都想着如何精进，早日突破呢？”

清漩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慎重其事地问道：“修行之事，漫漫其修远兮，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心里一直觉得清瀚师兄太过焦急，反而有违道法自然。万事不可毕其功于一役，此等道理清瀚师兄不可能不懂。正巧借此机会一问，还望师兄可解我心中疑惑。”

清瀚不发一言，在地上十余个酒壶里找出一壶最烈的逍遥酿，自斟自饮一杯后，声音低沉，“我给几位说个故事吧。”

“有一位忠武将军，家中有一妻三妾，比起朝中其他男子，妾室算是少的。”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险些被呛到，接着道：“将军的正妻是朝中有名内阁学士的嫡女，相貌学识，赫赫有名。她嫁给武将后，两人琴瑟和鸣，感情甚好，嫡子也是才貌诗书武艺样样精通。”

“那武将的第三房妾室，只是个普通的布商之女，是他驻守边关之时纳的，平日照顾将军起居。将军回朝之后也带着她，诞下一子。”

清瀚揭开壶盖，直接把酒往嘴里倒，脸上露出一丝悲戚又不甘的神情。

“那嫡子和庶子的待遇，自然是天差地别。可庶子不甘心，想着定要超越兄长。终于有一天，他因天资聪慧又发奋忘食，被清欢宗收为弟子。那天他抱着母亲哭了很久，父亲也破天荒地在这众人面前赞许了他。”

“可第二天却得知那嫡子也踏入了修道届，去的还是比清欢宗更有名的天道宫，在所有人眼中，他依旧是样样不如嫡子。”

“他以为自己成为清欢宗弟子的那天，只是他大好前程的起点。可多年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他人生里最棒的一天。这样的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在清欢宗时比任何同辈都努力，他等了十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终于等到自己被选为参与宗门比试的弟子。他要在比试台上告诉所有人，他丝毫不弱于那门第家世相貌天资样样出色的兄长！”

清瀚将手中的空酒壶扔在地毯上，整个人向后倒去，竟然是睡着了。

清漩从自己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杏黄色的刺绣枕头和冰蚕丝所制的神锦衾，给清瀚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嘴中轻轻念道：“清瀚师兄，和你相处十年，倒是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话。谢谢你今日解了我心中疑惑。”

沈浪涛见气氛忽冷，又不想自己筹划的游戏草草收场，攥着那剩余的竹签，递到夏哉面前，笑着道：“来，你也抽一根！”

夏哉稍作犹豫，抽了最靠手心的一根，展开一看，依旧是有竹叶标记的。

众人哗然，陈醋儿笑着道：“沈道友，你这倒是巧了，不是五成几率抽到有竹叶的吗，可眼下是连续三次都抽到了。”

沈浪涛耸耸肩，神情潇洒，“这世间巧合数不胜数，又不差这一件！”

花皎皎喝了大半壶竹叶青，脸颊微红，高声道：“来，小师弟，快选选，是‘吐真言’还是‘何人勇’！”

夏哉微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轻声道：“吐真言吧！”

清烨道：“那夏道友，你在临阙阁十余年，哪件事是你最好奇的？”

夏哉毫不犹豫，朗声道：“自然是两位师姐为何谁也不服谁？”

他挠挠头，不解问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懂，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多难得，可两位师姐何必事事都争个上下呢？”

“这事我想了好久了，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直接问师父，问过师兄，他也是语焉不详。那借此机会，两位师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呢？”

原本花皎皎和陈醋儿笑意盈盈，听到夏哉的问题后，两人面色微沉，花皎皎将酒壶放在一边，淡淡道：“醋儿你先说。”

陈醋儿不服气，嚷嚷道：“凭什么我先说，为什么不是你先说？”

胖胖本在旁悠然吃着核桃花生，此时做起和事老，和声细语道：“别吵架别吵架，都好好说。”

江悠直了直身子，望着两名女弟子。扪心自问，他虽然沉迷书本，对四个弟子要求也不够严格，但是向来因材施教，也不仗着是师尊勉强弟子做些他们不情愿做的事情。虽然知道花皎皎和陈醋儿经常争执，只是觉得女儿家之间拌嘴是常有的事情，并不多加干涉。

如今夏哉在两人面前毫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得提问，他倒也起了兴致，想看看两位女徒弟会有什么惊人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