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漩看到沈浪涛布置的隔音法阵，问道：“小师弟，这是你在哪学到的法阵，挺精巧的，我在师门的时候倒是没有见过。”

沈浪涛挠挠头，低声道：“之前在家中学着玩的，以前不是也用不着嘛……”

清漩等人是知道沈浪涛家中也是修道届的世家，自幼修道，所以他入门之后也也不像其他弟子以“清”字为名，只是不曾见他提起过家中过往，便以为他来自某些在奇山异水不问世事的隐秘世家，向来对自己来历讳莫如深，也不曾追问。

江悠怔怔出神，面上流露一丝不解之色，转瞬即逝。

沈浪涛给自己倒杯毛尖，赧然道：“我睡着的时候，玉露跟你们说了些什么？总该提供些线索罢！不然蒋州城这么大，我们从何找起？”

清烨好奇地夹了一筷子色泽乳白的美人肝，尝了一口，只觉光润鲜嫩，微微颔首，放下筷子，道：“玉露说那金风每次逃婚都来蒋州城中厮混，待婚期过了大半个月，等宾客散去后再回来，面色如常若无事发生，次次如此。”

他眼角低垂，略带迟疑之色，轻声道：“其他说的也不多，只说金风千年来沉迷于修行，管理手下百鬼众以及和其他恶鬼妖魔打交道都是玉露处理，除了大婚前夕逃婚，在蒋州渡过二十余日，其他时日都在朝暮宫中，极少外出”

沈浪涛饮下半杯汤色嫩绿明亮黄花毛尖，口中滋味醇爽回甘，心想这茶不错，料得那书呆子必是喜欢，待会买上十来斤放在须弥戒指中，接着问道：“那金风平日除了修行，有什么爱好吗，不然他在蒋州城中大半个月，只是随处找个地，无所事事地呆着？”

清漩好奇看着桌上还在冒热气的炖生敲，柔声道：“金风和群鬼一样，无酒不欢，除了修行之外便是练练字翻翻古籍……”她到底是没忍住，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炖生敲，夹起一块那银碳色的肉片，问道：“这是什么肉啊，我从未吃过。”

胖胖对着一盆清炖鸡孚大快朵颐，听到清漩的疑问，吞下嘴中的肉块，解释道：“是鳝鱼，别看它样子不好看，实际上肉质鲜嫩无比，这道菜是鳝鱼去骨之后再入热油锅中炸至起芝麻花，配上猪油和肉清汤，美味无比。”

清漩笑道：“胖胖兄对美食甚有研究啊！”

胖胖憨厚一笑，又对面前的清蒸狮子头发动攻势。

沈浪涛叹息道：“就只有这些信息吗，那找人……找鬼不是大海捞针！”

陈醋儿本对美食没太大兴趣，稍微尝了几样锦江楼的名菜后，道：“师父，沈道友说附近有好些符箓店，我去转转，看看有什么稀奇的，一炷香之后便回来。”

江悠点点头，缓声问道：“身上的银两够吗？”

陈醋儿扬了扬手中半旧的钱袋，笑道：“攒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再说我只是随意看看，不一定买呢！”

花皎皎此时也咂砸嘴，轻声道：“我也出去逛逛。”

陈醋儿冷笑一声，“你哪里想逛街，你是肚中酒虫叫唤了。”

花皎皎见自己心思被陈醋儿拆穿，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并不接话，两人并肩出去了。

沈浪涛见江悠看似胃口不错，每样菜都夹了几筷，心中对这锦江楼倒是添了几分好感，问道：“金风爱练字和古籍，要不我们去城中几个有名的书画店打探打探？”

清烨道：“对症下药是不错，只是我们在这蒋州城中也没什么门路，那些书画店倒不一定告诉我们实情。”

清漩叹气，“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知道的太少。不过我听着玉露所言，倒是感觉那金风跟清瀚和清池道友有些相似，又爱修行又爱看书，还是听听两位的高见。”

清瀚心中盘算一通，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我修行一是为出人头地，为母亲长脸，二则是超越长兄。那金风的父母早已化为白骨，也未曾听说他有什么世仇未报，我是猜想不到他为何人何事不舍昼夜。”

江悠盯着桌子上一盆冒着热气的鸭血粉丝汤怔怔出神，隔了好一阵才轻声道：“练字读书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那金风既要渡过悠悠千年岁月，自然要找些爱好，不然漫漫岁月中终夜长开眼，不知如何打发辰光了。”

其他几人倒是没听出什么，只是沈浪涛心中有些泛疑，金风与玉露千年相伴，除了逃婚一事，平日中相知相惜，那金风怎又会经常夜不能寐呢，那书呆子说的究竟是金风，还是他自己？

江悠给自己盛了一碗鸭血粉丝，尝了一口汤，随即放下勺子。

清烨朗声道：“酒，书法，古籍，说到底还是要从这三方面着手。”

沈浪涛见江悠不再动筷，到底是没忍住，再加上之前入席他特意留个心眼，坐在书呆子右手边，刻意压低声音不让其他人听见，问道：“菜符合你胃口吗，要不要再上点？”

江悠摇摇头，淡淡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沈浪涛刚想多说几句，诸如虽未修道者虽百病不侵但到底要爱惜身体正所谓食饮有节……下一句忘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他好奇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鸭血粉丝汤，这道本身蒋州当地有名的小吃，不管是街头巷尾的小店还是出名的酒楼都有卖，原料基本都是鸭血、鸭肠、鸭肝，配上粉丝，加上熬制多时的鸭汤，口感鲜香，爽口宜人。

诶，意料之外的好吃，他几口便吃得干干净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沈浪涛想到自己的札记计划，轻声问道：“你愿意尝一尝自是喜欢这菜式了，为何喝了一口汤便不吃了，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江悠淡淡瞥了他一眼，微微诧异于沈浪涛的执着，本来已经对他冷漠冷漠再冷漠，没想到他还一味主动上前搭话。江悠到底是狠不下心肠，思忖片刻还是答了，“汤加的料太多了。”

沈浪涛没听明白，还有胖胖如解语花般善解人意，在狼吞虎咽之时还抽空为他解疑，“我师父喜欢吃食物的本来原味，这锦江楼的鸭血粉丝汤加了不少人参虫草石斛之类的药材，反而盖住了老鸭的鲜味。”

沈浪涛点点头，心中那本还没命名的札记又多了一条。

沈浪涛看了一眼饭桌上，胖胖和夏哉依旧在竭力清空盘子，而清烨等人已经是在擦嘴品茶了。他不禁好奇，胖胖这么喜欢吃肉，之前在那临阙阁粗茶淡饭管着，怎么会长得如此圆润呢？

他还在胡思乱想临阙阁五人在深山中的艰苦生活，花皎皎和陈醋儿却同时气喘吁吁地回到雅间。两人异口同声道“师父——”紧接着又非常有默契相互瞪了对方一眼。

到底还是花皎皎抢先一步，“我去找家小酒馆买酒，那伙计说蒋州几个大酒窖一下子都空了，跟闹鬼似的。如今连街边小酒馆存酒也不没多少了。”

陈醋儿接着道：“方才在符箓店门口，看到那林暄和和青衣文士把几家对付恶鬼的符箓都买下了，净衣符化煞符驱鬼符，呵，好大的手笔。我听林暄和说今晚锦江楼有一批新进的酒，这回一定把抓住那窃酒贼。”

江悠心中微微一动，把几个念想结合起来，轻声道：“方才我们来的时候，伙计说什么酒都没有，这锦江楼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酒窖中美酒无数，自然不会等着卖完再进新的。皎皎和醋儿又说几个酒窖空了，林暄和要买除鬼用的符箓，想必这美酒失踪一案，必定和恶鬼有关。”

清漩抚掌，笑意盈盈，“那不正是我们要寻的金风吗？”

江悠摇了摇，轻声道：“并不一定，搬空酒窖此等鬼术至少要五百年功力，并非寻常恶鬼。玉露说近期万鬼来贺，可能是金风，也可能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清润脸色淡淡，语气中带着一丝黯然，道：“这一趟倒是跟喜宴有缘。”

清烨等人自是知晓清润想到段满仓迎娶金簌簌一事，默默无语。

江悠右手食指轻轻在桌面画圈，似乎神游天外，并没接话。

最终胖胖和夏哉吃饱喝足，胖胖甚是谦虚，把最后一块梅花糕让给夏哉。

江悠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道：“如今唯一线索便是那酒窖失窃，今夜林暄和要动手，说不定仙霞宗的人要参与其中，我们还是一旁守着，静观其变，尽量不要直接起冲突。今夜亥时，便在锦江楼酒窖边候着吧。”

江悠塞给胖胖一个钱袋，轻声嘱咐他几句，缓步出了雅间。

沈浪涛心急问道：“胖胖，你师父要去哪啊？”

胖胖摇了摇钱袋，感觉沉甸甸的，随即眉开眼笑，也没注意沈浪涛的语气，随口道：“师父故地重游，要一个人四处转转，我们等到亥时前一炷香再集中便是。”

沈浪涛心中默念旧地重游四字，本想再多问几句，又怕胖胖起疑，心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若是跟着他岂不是能知道得更多。随即往桌子放了块银子，准备跟出去了。

胖胖一把抓住他，轻声道：“沈道友，你把银子收好，这一顿该我付了。”

沈浪涛不解，和临阙阁五人同行之前，他和同门一起的时候有一半时候都是他付银子，清烨也主动好些次，只不过他们五人都出生富贵，向来把银两视为俗物，吃饭住宿也花不了什么大钱，谁付不都一样嘛。

这是要和他生分了？之前在金玉良缘镇的时候大多数也是沈浪涛付的银子，那时候那姓江的书呆子也没有强硬说自己付啊。

沈浪涛忽然想到在蒋州门口，胖胖先付的过路钱，难道那时候他就是听书呆子的吩咐，要开始和他清清楚楚算账了？

就是因为他嘲笑了囚老？即便是他道歉了也不成了？依旧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吗？

他心中一酸，顿感委屈，也不想着去跟踪那书呆子，嘴里嘟哝了几句，还没等清烨等人听清，身影一闪便无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