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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次体验朝凤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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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日,寻常颇为宁静的君府,也开始喧闹忙碌了起来。

后院梅树花开正盛。今日凌寒冬梅,除夕夜后,就会摇身一变,成了送暖春梅。

树下,圆满和君欢堆的雪人,又肿了一圈。

“我来!”

君好和君义二人,两手皆提着数盏花灯,朝各厢房走去。圆满赶紧迎上前去,接过君好手中的灯笼,提裙爬上木梯。

“娘子当心些。”君好扶着木梯,抬头嘱咐道。

“挂在这可以吗?”“娘子往右少许,对,当心。”

圆满拍拍手,下了木梯,准备挂另一边的灯笼。

“娘子娘子,君欢好看吗?”君欢穿着新作袄裙,像只小蝴蝶盘绕进庭院。

“我瞧瞧。”圆满拍了拍君欢身上的雪,“好看,这袄子上暗纹绣得好。”

君欢骄傲地将头一抬:“是君欢自个绣的!”

圆满笑着捏了捏君欢的脸:“君欢真厉害。”

“娘子莫要夸她,再夸她可要飞上天去了。”君好取笑道。

“好姐姐,你也有新衣,怎不穿上给娘子过过眼。”

“时辰还早,守岁总要穿上的。一会尚有事做,仔细将新衣划坏了。”君好也点了点君欢脸上的小酒窝。

君欢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哎呀,娘子新衣我还未取过来。”

前些天,秦嬷嬷将圆满从书堆中挖出来,量尺寸做新衣。圆满期待了好久,终于要体验一回朝凤王朝的新年了。

“快去。”君好摆摆手,君欢像只误闯雪地的小蝴蝶,忙慌着飞走了。

沐浴之后,团年饭前,圆满小睡了一会,为晚上通宵守岁做好准备。

“嘭——”才入夜,一声遥响自城中而来,似乎能震下万千树头雪。

随后,天地之间霎时闹腾起来,爆竹声接续响彻丹京城内外,照树映花的守岁烟火开始了狂欢。

诚阿伯笑眯眯地点燃门前爆竹。“噼里啪啦”巨响不断,圆满拉着秦嬷嬷,与府中众人尖叫着、大笑着、捂上耳朵四散跑开。

一会,待秦嬷嬷操持敬拜神明。府中众人聚集厅堂外,轮番接受秦嬷嬷点洒柏叶水,便围坐厅堂中,敬花椒酒,用五辛盘。

互道“岁岁平安”“元正万福”后,是丰盛的团年饭。

酒酣耳热之际,圆满打开准备已久的红绸布包。

里面每封利是,都是她按比例将红纸裁下糊好,再一封一封塞了银钱的。

据她了解,压岁钱这种过年必备环节,在这个时代只于宫中流行。民间除了个别富贵人家,还没有推广此类习俗。

可对圆满来说,没有红包利是,就不是完整的过年。

所以上次进城,她专程将太子赏的银钱换成了散的,这才够准备这么多封利是红包。

圆满像个善财童女,提着大大的布包,口中边念着“大吉利是”,边给府中众人一一派发红包,引起此起彼伏的回祝声与阵阵欢呼。

火炉中乌炭微亮烘暖,不时噼啪作响。

几个年纪小的跑去院中,点燃了白日用木柴、松枝等垒好的柴塔,火红的光影跳跃在每张稚嫩脸上。

君义、君喜二人则在众人起哄下,取来琵琶与竹笛,合奏一曲迎春乐。

圆满新奇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君义手指翻飞,技艺熟练地弹奏琵琶。向来面色严肃的君喜,则沉浸曲中,吹出喜庆欢快曲调。众人以指节敲桌相和。

热闹、和乐,悠扬而美好。

一滴泪猝不及防从眼角滑下,圆满抹去脸颊泪痕,忽而转身抱住秦嬷嬷,埋头任思绪泛滥。

秦嬷嬷了然地搂住圆满,一下一下,轻拍那轻颤的背。

除夕夜雪,下得无声而浩荡。天将亮时,圆满还是不敌酒意睡了过去。

好一场酣睡,醒来已是元正日午后。

“城中小住?”圆满上了马车,疑惑地望着车下的君好和君欢。

君好整理着缰绳,解释道:“阿郎先前吩咐过,过了除夕夜,便将娘子送去城中。丹京岁首日可热闹了。”

冬日昼短,这会进城,又是将将入夜时分。

于是,圆满眼睁睁看着君好、君欢佩上长剑短刀,驾马车护送她进城,这才发现两个小姑娘竟有些功夫在身上。

果然,新一年,林圆满依旧稳坐菜鸡榜榜首。

进了城,烟香恣肆。君好说,每年除夕宫宴,凤临宫城内都会燃点香料架构的篝火,动辄数百车沉香、檀香,是以丹京香飘数十里。

看来,修文也是过了个盛大的除夕夜呢。

只是作为筹办单位负责人之一,他对活动是否顺利举办的担心,应该远胜过节的欢喜吧。

除夕宫宴守岁玩到天亮,岁首日又要举行元正大朝会。相当于大老板组织团建通宵蹦迪后,原地转场开公司年会。

打工人,真不容易。

那些个老头老太,怎么经得住这般折腾?

抵达旅舍,除夕夜随侍卿儒的君信、君善,已经在门口等着接她们了。

圆满下了车,在厚厚的积雪中站稳后,赶紧掏出两封利是:“君信、君善,二位辛苦,大吉利是!”

两人一愣,随即皆咧开嘴笑,先后作揖道:“谢过娘子!愿娘子福寿安康。”“谢娘子,元正万福。外边冷,娘子先进屋罢。”

卿儒在旅舍租了相隔的两间上房,安顿之后,由君信与君欢带圆满去用餐、游玩。君善则前去宫城门外等候卿儒。

“君好,你真不去吗?”圆满拉着君好,不愿舍她一人留在旅舍。

“小的尚需值夜,现下小憩一会。娘子且去赏玩,不必挂心。”即便出门在外,他们还是连轮值都安排妥当了。

于是,圆满三人便来到丹京最知名的酒楼——和宝楼。

“五味斋的糕点、顺昌记的茶,和宝楼的佳肴、福旺兴的酒。和宝楼,原来就是这!”眼前这座酒楼,雕梁绣户、灯烛晃耀,君欢发出惊叹,未曾见过这般场面。

“君欢,一会吃饱了,咱们去五味斋,买些糕点回去,同君好他们一起尝尝,我请客。”

“好!娘子最好了!”

君信领二人上了楼:“娘子,阿郎订了座席,这边请。”

“君信,今日修文还需忙到何时呢?”

“回娘子,今日宫中元正大朝会。按往年惯例,约摸晚宴后,阿郎便可回返。”

岁首日的和宝楼,觥筹交错③、宾客满座④,较之平常更繁华热闹。

圆满几人落座后,精致菜肴随后摆满了小桌。

“君信,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君好、君欢等人,果真都姓君吗?还是进了君府方改的别名呢?”

“回娘子,我等府中随侍,皆来自落伤州‘雁憩堂’。‘雁憩堂’乃收养孤乞弃儿之所,各州均有分堂。堂中开设多种技学,便于我等外出糊口。落伤州大姓为‘君’,因此,我堂兄弟姊妹皆以此为姓。”

“噢……原来……”千头万绪,汇不成一句完整话语。

她平常是在和君好闲聊时,隐约觉得她好像没有自己的家。没想到,府里这些兄弟姐妹,竟然都是这样的出身。

身旁的君欢正吃得开心,圆满摸摸她的头,再给君信倒了杯酒:“君信,天气冷,你也喝些吧。”

“谢过娘子,只是君信尚有护卫职责在身,不便饮酒。”

“那多吃些,咱们三人要把这桌菜都吃完。”

“是,小的遵命。”

圆满笑笑,和两人一起埋头享用美食。

“好!”“再来再来!”

相隔两桌之外的窗边,一阵喧哗,在本就鼎沸的人声中响起,吸引了圆满的注意力:“他们在做什么?”

“回娘子,是一家子漠苍国商贾,在与本地食客饮酒行令。”

“异国友人吟诗作对?这可厉害。”圆满吃了块醋芹,便捧起葡萄美酒,津津有味地围观起来。

“本轮,以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出诗句。”一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出了题目。

穿戴漠苍服饰的女子起身,打开窗户望向楼下,随后转身率先开口:“客舍新梅扮红妆。”

另一桌的老者,手置鼻前作陶醉状:“青龙街巷泛酒香。”丹京的茶楼、食肆、酒坊等,便坐落于青龙域。

漠苍国男子拢指,示意窗外烟花,用不太标准的口音接道:“丹京焰火耀新岁。”

“拜年笺帖飞屋堂!”奶气嗓音骤然响起,肉嘟嘟的垂髫稚子,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欢呼和掌声。

“好!再来!”圆满兴奋地鼓掌大喊,诗词歌赋她一窍不通,做个应援气氛组,她还是相当在行的。

她不懂格律用韵,也明白他们作的诗,大概不是那么能入文人墨客的法眼。可是在新年佳节,这种文化碰撞的场面,却让她动容不已。

几人朝幼子敬了酒,那憨态可掬的孩童回敬以羊酪,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新的一轮酒令开启了。

楼下,几个孩童手持花灯飞奔而过,学子模样的少年灵机一动:“雪丰闹热乐稚童。”

漠苍女子沉吟片刻,开口接诗:“奴面灯彩交映红。”

众人候着盼着,看看谁能接出下一句。

“凤临城内丝竹声。”此句一出,在场之人,似乎都隐约听到了宫宴乐声。

寒风夹雪,吹得众人齐齐嘶声,店中伙计赶忙前去关上窗户。

他转身随口道:“随风传入楼堂中。”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拉着伙计敬酒。

酒饱饭足凑热闹,圆满裹着一身暖意与快活,离开了这个繁华的地方。

“娘子娘子,看!走马灯!”“信哥哥,我们在这!这边!”“娘子,这花灯样式真好看,回府我照着做一个去。”

圆满被君欢拉着,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惊叫着观看那忽而凑到眼前吓人一跳的傩戏,惊叹着欣赏舞娘回旋飞转、穿刺破风的剑舞,随后意犹未尽地,停留在一个异国小摊前。

圆满研究把玩着小摊上的小玩意儿,身旁出现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口中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待与商贩交流完毕,那女子发现圆满看着她,便礼貌地福了福身:“这位娘子可有中意之物?”

圆满赶紧摇头摆手:“娘子,失礼了。我只是好奇,并无冒犯之意。”

那女子笑道:“娘子莫要多想,在下只是想着,娘子若看中了何物,能帮着杀杀价。”

“多谢娘子,那我要这几个饰物,劳烦了。”她想给秦嬷嬷,还有君好她们几个妹妹,带一些新奇的饰品回去。

女子与那小贩交谈后,告知了圆满银钱数。待钱货两清,圆满作揖感谢:“多谢娘子,元正万福。”

“娘子不需多礼。元正万福,在下先行告辞。”

看那女子离开后,小贩用不标准的口音强调:“娘子,燕塞国物件,好,不贵。”

原来,刚才那位美女说的是燕塞语。

她记得,先前翻阅卷宗时,看到过不少关于这个国家的资料。对了,上次到访君府的小公主,也有燕塞国血统来着……

“娘子!阿郎来了!”

圆满身子反应比大脑还快,她转头,却见不远处,颀长身影独立于一片烟火掩映、灯影明灭中。

那人望着她,嘴角带笑,披光戴雪缓步走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隔了,好多个秋了。

圆满迈开脚步,在厚厚的积雪里,跌跌撞撞跑向他。

“娘子慢些。”

卿儒话刚出口,圆满就结结实实地来了个跪摔。

雪特。社死冥场面+1。

新年第一面,林圆满给君卿儒行了个跪拜大礼。

好吧,就当谢谢他的救命和收留之恩。

卿儒加快脚步急行,将圆满扶起,拍了拍她斗篷上的雪:“可有何处不适?”

“没事没事,雪厚,摔了不疼。”圆满按着他结实的手臂站稳,从怀里掏出一封利是,捋了捋有些发皱的折角,“修文,元正万福!给你压岁保平安。”

卿儒有些讶然:“娘子做的?”

圆满自得地点点头:“是呀,你这封还画了竹子。虽然不太好看,你也将就将就吧。主要是内涵,这可是我第一份工钱,礼轻情意重嘛。”

卿儒笑纳后,也取出了一张赤金箔拜年帖:“此为圣上御笔飞帖,赠予圆满娘子,护佑安康,福寿绵长。”

“哇!”圆满接过那金箔帖,发出了今晚第无数次惊叹。

金的!御赐!好像自己比较赚哎。

雪又下起了,随同五彩烟花占据丹京的夜。圆满伸手,一枚完整的雪花正正落在指尖。

“修文你快看,好漂亮!”

比手工品还要精致好看的,必然不是机器产物,而是自然灵力变化而成的万事万物。

卿儒笑着看她,柔声道:“是。”

由着卿儒为她整理好斗篷,圆满扶着他的手臂借力,有些艰难地朝马车走去。

他身上有淡淡酒气,和熏香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刚才那位女子身旁也闻到过。

难道,那美女也刚从宫中出来?这地方,五步一个皇亲,十步一个国戚。扔块砖能砸到的,还大概率是个官贵。

料峭春风,应吹酒醒。

可不知是贪杯了甜香美酒,还是依偎着令人心安的暖源,圆满愈发觉得醉意醺浓。

酒醉人哪,人也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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