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过后，之前还敢在到东宫耀武扬威的三皇子一下安分下来，每日按时上朝，偶尔进宫看看吴贵妃。就连那黑衣侍卫也安安分分，每日在东宫里尽职尽责巡查护卫，没有丝毫异样。
沈玄清跟宋凡之交换着情报，神色越来越凝重了起来。
只怕三皇子也要挑在除夕动手。
也不怪三皇子选在除夕夜，除夕夜景国向来有赐宴群臣的惯例，赐宴之后又是景明帝最爱看的国泰民安的戏码，到时候整个景国最有权势的人都会陪着景帝在城门上与全城百姓共赏烟花，共享盛世，太子也不例外。
更何况圣架出巡，禁军都会跟着过去，到时宫里守卫空虚，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三皇子的打算确实合理，可坏就坏在，三个人想到一起了，他们出宫的时间也在除夕夜。
出宫一事本就不易，若再牵扯上三皇子，只怕一个不慎两人就是身死魂销，可三皇子盯着宋凡之这块肉这么久了，绝无可能放开不管，任由两人逃出升天。
沈玄清想了想，提出个大胆的想法，危机也正是转机，索性借三皇子的手帮两人逃出生天。
沈玄清是这样打算的，不管三皇子除夕夜动不动手，都要让韩峥认为三皇子已经出手，索性两人抢占先机，自己动手，引的太子和三皇子彼此猜疑，两人正好借机离开。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有勇有谋，竟是个难得的将才。
沈玄清这个计划不可为不大胆，却也不可谓不精明。
把两位景国当朝最得势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事，她竟然说的理所当然。
只是这计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
此计环环相扣，一点错不得，先要拿到黑衣侍卫跟三皇子私通的证据，再要瞒过黑衣侍卫假借三皇子的名义出手，还有个日夜盯着宋凡之的桂公公，而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个计划里沈玄清要让三皇子和韩峥同时得知宋凡之死亡的消息。
介时，三皇子和太子势必不会放过这个至对方于死地的机会，两人一旦斗起来，就是两人逃走的最好时机。
可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三皇子和韩峥的斗争势必激化，景国内斗势必要加深，出兵陈国的计划势必受阻，可若是失败......
失败了，他来兜底就是，再坏也不过身死，拼着一死把她送出去，他自认还是能办到的。
宋凡之又帮着定了些细处，计划很快被定了下来。
腊月末的这几日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在碧玉和绿绦指挥着收拾扫除完，很快除夕就到了。
前两日，沈玄清无意在桂公公面前问起那日见的黑衣侍卫，才知那黑衣侍卫叫张济青，是太子身边的二等侍卫，之后沈玄清又期期艾艾交代了自己太后寿辰那日如何迷路，如何遇上张济青独自一人行色匆匆。
桂公公细问起来，沈玄清只说自己当时迷了路其余一概说记不清了。
这就是沈玄清的高明，真真假假掺着说，桂公公自己查证之后才会笃定张济青的可疑。
宋凡之也拿到了一枚打着方胜结的玉饰，看着像个剑穗，只是那红线用的久了有些发黑，应该是个旧物。
宋凡之说是旧年太子赏给张济青的，有了这个物件，张济青已是瓮中之鳖。
除夕很快就到了，夜幕时分赐宴群臣，宋凡之也罕见的得了一匣子菜，一道国泰民安，一道普天同庆，一道盛世华章，其实就是八宝饭，素合菜和参翅肚，宋凡之看着一匣子的菜脸色晦暗难明，片刻后还是高高兴兴的接了赏。
赐宴完，天色也暗了下来，太子被诏往永定门陪景明帝登楼看灯火去了。
宋凡之让人把院里的人都聚到一处，院里平日伺候的除了碧玉、绿绦、桂公公，还有两个洒扫的，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很快人就都到了。
宋凡之使银子办了一桌席面，让大家都入座，八个人也不分主仆都坐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吃喝起来。
等永定门的烟花升起，宋凡之让众人等他，随后就进了屋，众人心下都盼着宋凡之拿些银裸子出来赏赐，可等了半日宋凡之也不见出来。
桂公公见状就要进屋去看，起身时却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酒壶，众人看向他时，他尚且打趣道，喝多了许是忘记放哪了，定替大家跟世子要厚厚的红封。
众人皆笑开了眼，只有沈玄清心下早已明了。
开始了。
桂公公边往里走，边笑意涟涟的问。
“世子可是喝糊涂了，大家可都等......”
话未说完，桂公公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凡之，桂公公惊的愣在原地两息，才忙两步上前查看。
只见宋凡之嘴角淌着血，那血的颜色黑红黑红，像中了毒，桂公公抖着手探到宋凡之鼻子下，气息微弱。
桂公公心下一松，还活着。
又急着朝外喊人，“来人，快来人，找太医，快找太医。”
听到声音碧玉第一个朝屋里跑去，沈玄清紧随其后。
桂公公让碧玉和沈玄清看好宋凡之，自己急急的走了，说是去请太医。
碧玉见沈玄清扶着宋凡之靠坐在自己腿上，起身指挥绿绦去外面看着，又把剩下的人聚到空屋子里呆着，谁也不许出来。
桂公公肯定去通知太子了，宋凡之的人只要见桂公公出去就会想办法去找三皇子。
从东宫到永定门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更何况庆典才开始，太子想走也不一定脱的开身，留给他们的时间是充足的。
沈玄清计算着时间边低声抽泣着掐了掐宋凡之，宋凡之识趣的又呕出一口血来。
“世子！世子！”
“来人！快来人！”
碧玉闻声忙过来看，见宋凡之一幅奄奄一息，随时断气的样子，也急的团团转。
沈玄清边哭，边从怀里逃出一把金豆子，“碧玉，碧玉，你快拿去找太医，快去，世子不行了，等不及了。”
碧玉看了看门外，一跺脚朝外走去，走到门口跟绿绦交代了几句，才匆匆走了。
碧玉刚走，宋凡之又呕出一口黑血，彻底没了气息，沈玄清扑倒在地，哀声嚎哭起来，一声声世子喊的痛彻心扉。
“世子！”
“世子！”
“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
“还要回家的......”
“您忘了吗？”
“世子...”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绿绦本守在门外，闻声进来，见宋凡之前襟上一片血污，平日俊逸的面庞一片苍白，沈玄清抱着世子的头，哭的撕心裂肺，绿绦不由的也捂着嘴哭出声来。
沈玄清见绿绦进来，哭了一阵，才一抹脸强做坚强。
“世子生前最爱洁净，他定不想人见到这幅样子。”
“一会儿人就都来了，我要给世子更衣，绿绦，你去外面守着。”
绿绦红着眼点点头抽泣着出去了，最后还很贴心的替这位命苦的世子把门给关上。
绿绦一走宋凡之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拍了拍自己脖子上锁的过紧的胳膊，沈玄清忙讪讪的松了手，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才想起把解药递给宋凡之。
宋凡之也不顾体不体面，好不好看，手指扣着喉咙呕出嘴里的污血，才把解药一口咽下，又躺在沈玄清怀里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两人悄悄换了衣服，沈玄清换了一身宫装，宋凡之则是内侍服。
“绿绦，你进来一下。”
绿绦刚一进门，就被守在门后的沈玄清一掌劈倒，宋凡之将人移到一旁，又将黑衣侍卫张济青的剑穗塞到绿绦手中。
一切准备停当，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永定门在南面，他们要从每日送秽物出宫的西城门出去。
只要一路向西，出来东宫，经过太医院和御花园，就到了御膳房，御膳房丑时有泔水车出宫，两人只要藏在泔水桶里，到时候就能顺利出宫。
今晚禁卫军有不少都被抽调去了永定门，剩下巡查的禁军也因着年下，松散许多，两人很顺利就出了东宫。
刚出东宫不多远，忽然远处有一行人走了过来，两人不敢再走，忙躬身面壁，等待着贵人先行。
错身而过，等人走远了些，沈玄清不由松了口气。
“你。”
“转过身来。”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冷冷的，隐隐带着几分威严。
夜里出来的宫人本就少，此时这条路上，除了两人，就只有一个小宫人，虽不知贵人喊的是谁，可沈玄清还是不由背上一僵，仿佛远远的有目光在背上逡巡。
“西北墙根下那个宫女，太子殿下喊你呢，还不过来。”
竟是韩峥！
他这会儿不是应该跟景明帝在永定门的城楼上么？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难道是暴露了？可桂公公离开时的样子不像早已知情......
且我如今是女装，即便是桂公公在场，在这夜色掩护也不可能一眼认出才是......
女装！
难道......
韩峥莫非认出我是那晚的刺客了？！
沈玄清心下思虑万千，却还是不得不转过了身来，低着头缓步朝韩峥那边走去。
宋凡之听着身后沈玄清的脚步声，心下已经转了十八个弯，却也没想出个十全的法子，正当他咬了咬牙，要把太子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
忽听那边韩峥冷声吩咐。
“去把人都给我守住了，谁也不许进出。”
“去找周院正找来，越快越好。”
沈玄清在韩峥张嘴的瞬间，就已经顺势哆哆嗦嗦的跪伏在地。
韩峥冷冷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抖成一团的宫女，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往东宫急急行去。
沈玄清深深忽出口气，被宋凡之扶了起来。
时间紧张，不能再拖，两人也顾不得侥幸而来的劫后余生，抓紧时间往西城门去了。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韩峥忽的停下了脚步，太像了，那个宫女的身形太像那也反复无常的那个女刺客了。
韩峥指了两个身手高强的侍卫往回去寻那个宫女，这才往东宫走去。
两个侍卫来的很快，可惜还是晚了。
出了东宫以后，路口就不止一个了，宫人也多了起来，两人挨个沿路寻了半日，沈玄清和宋凡之已经有惊无险的一路行到了御膳房。
而到了东宫的韩峥，此时看着昏过去的绿绦，只觉怒火中烧，桂公公站在韩峥身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颤抖的弯下了腰。
这趟差事，他办砸了。
“碧玉呢？”
桂公公只能硬着头皮答。
“奴才走的时候碧玉姑娘守着世......守着质子。”
韩峥侧首吩咐。
“去找。”
“是。”侍卫领命离开。
“那她弄醒。”
侍卫提了筒井水进来兜头朝碧玉泼去，寒冬腊月井水混着冰碴子泼了绿绦一身，绿绦被激的一下醒过来，身体还本能的打着哆嗦。
“弄干净了带来回话。”
不多时绿绦换了干净衣裳，被人提进来跪在一旁，正此时碧玉也带着太医也珊珊来迟。
碧玉见绿绦抖着身子跪在一旁，宋凡之和沈玄清却不见了踪影，早已吓的魂飞魄散，腿一软也哆嗦着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