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是节度使专用的旌节,节用金铜叶做成,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
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持节暂夺三司使谕旨,待上命传回再行处置。特使霍无忌涉嫌毒杀都督府长史匡明也,现由总制府收监待查,阮郎将……”贺睁说着指向了府衙外的白衡又道“还有那谁,有制伪令之嫌,一并收押候审。若有人敢擅动,按谋逆罪论处。”
府衙外的阮郎将手紧握着横刀,眼神直盯着霍无忌,只要他一点头,他便率众拼杀。
贺睁此刻也盯着又补了一句“州府衙役、左武卫听令,擅动者立即革杀。”
贺睁见霍无忌不动,硬抢过他手里的谕旨。
霍无忌知道他是败了,这场仗他输了,他有些懊恼,有些不甘,但他不敢动,他知道只要微微的一个示意,外头几十位好儿郎就会奋不顾身地冲进来。
可他不敢赌,白衡还在,阮郎将也在,还有那么多右威卫的弟兄。若真因为他的一时失误,导致这么多人丧命,他承担不起。那一刻他胸中凝着一团怒气,涨红了眼眶,看着贺睁夺下自己手中谕旨。
贺睁长舒了一口气,让人将府衙内霍无忌一众拿下。
瞧着贺睁刚才的动作,霍无忌这才觉察不对道“慢着,你是按察使,不是节度使就算持节、或者代持节都没用。”
贺睁看着手中的谕旨,冷笑道“眼下桎梏加于身的是你。”
霍无忌冷眼瞪着他,心有不甘被人押出了府衙。贺睁对着蔡慬道“一场闹剧,蔡刺史受惊了。”
蔡慬风轻云淡的笑意让贺睁看得极为舒爽,只听蔡慬道“由西司扭转乾坤,自然是无甚可惊的。”
贺睁自是得意,这场仗自己也算是险胜,而且不动用总制府的一兵一卒就把人拿住了。
由左武卫押送犯人到了兖州总制府门前,贺睁对闻中郎道“这右威卫的人,我不便处置,你自己带走吧。至于之首的阮郎将和那个先关在总制府大牢,这样你行事也方便些。”
闻中郎拱手相谢,领着被缴械的右威卫一众营卫回驿馆去了。
贺睁命人押着霍无忌刚进了府院的仪门,埋伏在暗处的总制府府卫直接拔剑上前,拿下了贺睁等一干人。
贺睁瞧着他们怒斥道“大胆,本官是按察使,总制府佐官,你们敢剑指上官。”
这时仪门前正堂内传出话来“你也知道你是总制府佐官,是按察使。岂敢擅用符节,夺取谕旨,你好大的贼胆。”
贺睁一听这话就怂了,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节度使有四品下生杀之权,自己正好卡在正四品,妥妥被节度使拿捏。
只得先软下身段,拱手施礼道“不知大人已然回衙,下官有失远迎。”
“哪里还用得到你迎,你这样忙活,给总制府挣了多大的脸面啊!”说着杨涟慢慢从正堂内走了出来。
杨涟此时重甲在身,对贺睁呵斥道“你为何持节夺令,以什么罪名收押特使,你说。”
贺睁强辩道“下官是擅取符节,可霍无忌他毒杀匡长史是真,有曾同知两兄妹为证,证物……”
此时杨涟手里拿着一个小银匣,这正是霍无忌拜会长史府,临走时给曾同知的那个小银匣。
“怎么在大人手里?”贺睁也看到了,言辞有些疑惑。
“这东西已让医官验过无毒,便是久病之人使用也不会骤然死亡。匡长史是寿终正寝,无人毒杀。”杨涟这话算是盖棺定论。
贺睁又道“可是他们制造伪令,此乃重罪,请大人传讯京城,亲审此案。”
杨涟听这话都不想理他,此时仪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亦是重甲在身,贺睁看了大惊失色跪倒在地“上帅,您怎么也亲自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左武卫上将军,枢密副使,平阳郡公元晙,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太子妃元尔雅之父。
元郡公拱手对杨涟道“莫知已经被拿下了,那小子本帅也调教了好几年,还不抵得上被你教唆的这几句。来人把他带下去,看着就心烦。”
贺睁被人押下后,元郡公走到霍无忌身边,劈开了锁链,才道“你小子也只能在京里耍狠,离了你老师和霍府,你看看你这差事,都差点把自己给办下去了。”
霍无忌脱掉了锁链,向元郡公和杨涟施礼道“见过杨节度使,见过元世伯。”
元郡公性子舒朗,一掌拍在了霍无忌的背上,霍无忌被这一震连连咳嗽。
这时正堂内又传出了一个声音“老元,你下手也太黑了。这小子别看他壮实,他后背最怕疼了。”
霍无忌听着声音,欣喜若狂,三步并两步直接到了正堂内。
窦公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优哉优哉,气定神闲。霍无忌见到老师俯身叩头道“学生拜过老师。”
窦公放下了手里的茶道“不年不节的,行什么大礼,起来吧。”
霍无忌再见老师,只觉得倍感亲切,不禁热泪盈眶。
霍无忌马上想起了什么对窦公道“老师,许浑和岳览去了钟山,都督府那边……”
窦公一摆手道“你们在州府衙门闹成那样,都不见都督府的人马,那边自然有人过去了。”
霍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老师到了兖州,那其他两司自然也到了。
元郡公瞧着一副闲情的窦公道“要不是太子与董参知等人极力推行新政,还不知何事能查到兖州府来呢。”
杨涟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也道“左明旺那小子强占良民为妾,还装做娼户送给我,让我投鼠忌器,真是鬼点子多。”
听杨涟这一提醒,霍无忌从怀中掏出了侯巡按一案的证物记名符“老师,这是左明旺溺死侯巡按的证据。”
窦公看了一眼,没有去接这东西“昨夜,郁少卿已经拿到实证,左明旺溺死侯巡按,还顺走了他家的传家宝,像这类财迷心窍的人怎么配干大事。”
这时有府卫在正堂外来报“请诸位大人示下,少卿大人在公堂上审理此案,左明旺现已认罪,该如何处置?”
杨涟追问道“他可曾说是受何人指使?”
“少卿大人下了重刑,其他的他什么也不肯说。”府卫道,
“还是个硬骨头。此案原该你们审理,敬之你说该如何处置?”窦公喝了一口茶,涩得嘴角一抽。
“暗杀巡按等同谋逆,应株连三族,十四岁以上腰斩,十四岁以下男子充军,女子入官。所余仆妇男子为苦役,女子亦是入官。”霍无忌冷冷说道,
“夷三族牵连太广,圣人慈悲,早年出征累造杀孽,如今太平盛世不想明重典刑,让四海不安。”窦公对着霍无忌教化道,
府卫在外头催促道“郁少卿那边还在等复命,请大人明示。”
窦公看了一眼外头的府卫,指着杨涟道“你手下的兵,也太毛躁了。”
杨涟瞪了那府卫一眼,斥道“一旁候着去。”
如此粗俗,窦公出言调侃杨涟道“左防御到底隶属都督府,咱们虽说领着圣命,但一级一级追溯上去,还是要请教杨节度使这案子怎么个判法?”
杨涟马上就投降了“别问我,我只会咔嚓一刀,要不你去信问问经略使。”
兖州府隶属河南道,河南道长官为经略安抚使南宫琢。经略安抚使出任加参政知事衔为使相,掌道内有所兵权调度,可任免都督、节度使以下所有职务,亦有夺节之权,实属封疆大吏。
窦公听这话脸上倒变了颜色,元郡公也瞧着不对,拉了杨涟一把“你这话也是浑说的。”
杨涟自知失言,连忙告罪。窦公也不去理他,只对外头的府兵道“你告诉郁少卿,左明旺腰斩,其妻子老小判流刑。所余仆妇,男子充为西南苦役,女子造册入官。”
那府兵领命告退,霍无忌又问道“都督府那边呢?”
“谢中丞领圣谕亲自去造访了,由他们过招吧。”窦公手碰了一下那杯茶又收了回来。
窦公慢慢撑着圈椅的把手起身,霍无忌马上过来搀扶,又道“老师的腿肿可曾好些。”
窦公点了点头,瞧霍无忌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哀伤“你去换一件素服吧。一会儿,咱们几个去一趟长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