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烟被风一吹就散了，露出封序有些锐利的眉眼。眼里的情绪空蒙蒙的，明明嘴边的烟被吹散了，却又好像散进了封序深邃的眼睛里。

浅色的外套敞开着，立起来的衣领将封序的下颌线藏起来一半，他嘴边咬着烟在每一个呼吸间却是干净的，恍惚让人觉得那只是一个装饰品。

封序是锋利的，带有侵略性的长相，疲态大概在他脸上显现不出来。于是那双眼睛就更加平静，荡不出一丝水纹，却又在看到人的那一刻浅浅波动一下又归于平静。

江执忽然停下了脚步。杂乱的，纷纷扰扰的，撕裂的，莫名其妙又毫无源头的各种情绪被那一眼看得定在原地，四处奔走时加快的心跳一下就有了依附愈发膨胀起来。

封序却好像只是那么随意的看了一眼，便又无所谓的耷拉着眼看向脚边的流浪猫。

大概是吃人嘴软，那猫在封序腿边叫了几声，声音又细又软，像是能叫出花来，引诱着身边的人臣服在他的可爱之下。

而封序似乎被它取悦了，在流浪猫的头上轻柔的挠了几下，嘴边咬着的烟明明灭灭，许久都没吹出一点烟气来。

快速走来的脚步声踩在石板路上发出似乎三四个人来的气势，不知道是不是江执身上的血腥气太浓，还是因突如其来的声响受了惊，那猫炸了毛快速的跑走了。

手下徒然一空，江执站着封序叉开的腿中间，不待封序有所反应一伸手就将封序的下巴抬了起来。

江执的手就放在封序的下颚上，被强迫着抬起来的眼被头顶刺眼的光猛地照射着，封序忍不住眯起了眼。

什么毛病？

自己好好的在这里坐着逗猫，这人一声不吭的将猫吓跑了，还让他睁不开眼。

封序抬脚拌了江执一下，江执受了伤本来一个腿就用不上力，变故丛生，竟然轻轻松松就被封序拌的在他身前单膝下跪起来。

浓郁的白烟迎面而来，洒了江执一脸，呛得他忍不住要咳嗽，转头躲避起来。

封序却一把擒住了他的下巴，那细长的磨出茧子的手从下颚上移，又在下巴处相遇变了手势，松垮垮的捏住了江执的下巴。

封序俯着身低头看他，白烟散尽，那双微凉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手的主人终于从烟中露出了整张脸，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悦，剩下的满是摄人心魄的性感。

封序开了口，声音有一丝低哑缱绻：“逗猫呢？”

江执的喉咙没由来的开始发干，嘴里的唾液像是都积攒到了舌头下面，让他忍不住的想吞一口唾液。

明明他与封序之间隔了有一段距离，鼻尖却满是这人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混杂着烟草味，鼻尖的气息喷洒下来，江执只要抬抬眼就能看清封序脸上的所有微小表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去看封序审视的表情，眼神只能顺着鼻子往下停在叼着烟的嘴唇上。

烟嘴上能看见明显濡湿的水渍被压在薄唇之下。

吞咽声终于打破了平静，江执盯着那根几乎没怎么动的烟，声音愈发低哑：“我也想试试，抽烟。”

那眼神盯着他嘴里的烟骨碌碌的带着丝渴望和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封序不由的愣住了。

抽烟并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烟的危害在运动员身上会不断放大它对肝肺的损害程度。

封序没有烟瘾，排解压力可以通过打排球排解，只有当全身心都被无力感所包围时，他才会想带有恶意的以毒攻毒。

江执还太小了，而这东西会成瘾。

封序当然不可能同意。

“赔礼道歉，你还没给我兑现。”江执单膝跪地着往前挪了挪，一只手顺着摸索过去捏在烟中间。

“我不会上瘾，我只试一试。”

封序皱了下眉，似乎在考虑。但江执那眼神太坚定了，连措辞都找好了一点都不给他拒绝的权利。

江执一点一点将封序手中的烟抽了出来，视线从眼睛又落到封序削薄的唇上，咬上了濡湿的烟尾。

烟入口的一瞬呛得他想咳嗽，可心里出乎意料的满足起来。

为什么忽然想抽烟，江执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抽一次，他就会渴死在陆地上了。

那个冲动就像是吸du者上了瘾，飞蛾一定要扑火，心里的渴望要冲破牢笼，一点一点将他蚕食殆尽。

可满足过后又忽然空虚起来，江执将烟从嘴里拿了出来，摁灭在旁边已经空了的猫罐头底部，下一秒便扑进了封序怀中。

封序被他的动作冲的靠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突突的开始疼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我要讨好你。”

封序一愣。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要留下，我要做你的主攻手。我上不了球场，拿不了荣誉，我要讨好你。”

江执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道。

这措辞差点让封序气笑了：“吓走我的猫，逗猫似的抬我的下巴，抢我的烟，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压在我身上。你管这叫讨好我？”

江执慢慢从封序身上退开，一个腿抵在封序两腿之间的椅子上，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封序：

“我有超越常人的力气，弹跳，反应力。二传手需要一个能配合他所有想法和战术的主攻手。我可以是你未磨平的剑，你想打出什么，我都能配合。”

“也只有我能配合。”

“商业赛结束了，一个月快到了。封序，磨平我，指向他们，我会让你赢。”

这恍若告白似的话让封序一下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僻静的小路，寂静和孤独一直延伸到无边。

那些难堪的，傲慢的眼神看向他时却不是透过他的，遍布荆棘的屠龙路上，赤手空拳的王子在路上忽然发现一把生锈的利剑。

“太自大了江执。”

封序张了张嘴忽然嗤笑一声，“我只要还能站在球场上，我就会赢。”

我怕什么？

长达五年的失败，不断的更换熟悉的队友以及两年的替补我都熬过来了。

我怕什么？

只要我能平平安安的，一只脚踩在排球场上，我就会赢。

我就会一直赢下去，没有人可以打败我。

误判，流言还是偏见，都不能。

只是这些，这些天封序好像忘记了。忘记了他前无古人的功绩，忘记了本属于他的荣誉。

他本来就是光明的，受万人敬仰的。

只不过那些否定的声音听过太多太多了，差点让他泥足深陷，差点让他忘了他是一个顶尖的二传手。

他应该有他的骄傲。

他本就该像封序这个人一样，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朝那些难听的声音撇去不屑的一眼，冷冷打断那些话，自己将自己供为神祗，然后嘲讽回去。

路边灯忽闪忽闪的又变得更亮，封序抬手揉了揉江执有些扎手的头发，抬了抬嘴角：

“能不能成为我最利的剑，可不是说说的。”

王子看向远处的高塔，毅然决然的，捡起了路边的铁剑。

王子有决心，有毅力，有非同一般的热爱和信仰。尽管荆棘缠住了王子往前走的脚腕，那把剑依旧会利落的砍断荆棘，直指巨龙。

这是江执第一次看见封序这么真心实意的笑，他的讨好起效果了。

可心情却跌宕起伏如同过山车一般直上直下，口渴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他病了。

他要在太阳下溺毙了。

有一颗隐蔽的种子在慢慢生根发芽，在沉默中窥伺着生长着，等待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刻，然后沉沦，破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执竟不同往日那种要暴怒着反抗与挣扎。

等封序再去看那双满透着凶光的三白眼时，那些戒备早已消失无踪。

半年了，他来这里已经半年多了。

而书中那个穷途末路的孤注一掷的少年，竟是他与这个世界勾连的最深处，那些拳脚相向是真的，此刻的并肩作战也是真的。

这个人真的会成为他的利剑吗？

这个人真的能帮他拿到他独独缺少的那一尊奖杯吗？

江执说得对，商业赛结束了。

他也要好好的磨剑了，毕竟游戏已经打到了“困难”关卡了。

剩下的，封序要自己来走了。

封序坚信，那头巨龙一定会倒在他手下，也只会倒在他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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