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程熙婼那获得想要的情报之后,傅秋便不再出门,花了几天时间把自己剩余的物品整理出来。
他前些日子又长高了些,箱子里的衣物已经穿不上,但也没穿多少次,索性洗干净之后打算找个时间出门询问城郊小乞儿是否要。
如此干粮吃完了,衣裳缩小了,药材用完了,被子进雨水发霉扔掉了,居然穷得只剩银票。哦,或许还有傅天的小玩具。
傅秋:“……”共计一万零五百二十三两白银余五百二十八铜钱。
清算完,傅秋把废弃的竹筐竹篓放一起,剩下一个木箱子和木匣子。
看到木匣子,傅秋不由得想起那年他刚病好时来看‘他’的妇人。
女子体态丰腴,面色红润,容貌清秀,气质娴静舒服,虽然不是一眼惊艳的绝色佳人,但耐看且越瞧着越发觉得明艳动人。
她那时候眼神戚戚,见着傅秋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是我的孩子。”
第二句话是“但你又是我的孩子。”
傅秋那时心想:‘我’的母亲真复杂。
接下来说的确实印证他的想法。
她说:“你是傅家长子,你父亲有三个妾室,都有身孕,她们容色个顶个漂亮,我不过顶着个贫贱夫妻的恩宠。”
“我不想回去吃苦,你既然是我儿子,便干脆帮我一把。”
那时候似乎是身体的情绪影响,无知无觉的泪流满面。
他记得他说:“好,你安排。”
她似乎有些不忍但又狠下心,将一把金色钥匙交给他就转身离开。
踏出屋子前,她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祝您如愿。”
第二天,他拿到上锁的木匣子,上车时,侧头看向院里随风摇曳却无法离开厚重墙瓦的杨柳,而后踏上回家的路。
那偏远的小山村将是他的新家,希望能待久一些。
大梦一场,没想到那个木匣子居然勾起了傅秋尘封许久的记忆,还以为忘却了,果然第一回总是难忘的。
傅秋提笔写下落款,这是写给张初的第四封信,第一封信应该已经收到,往后离家越远,越难联络。
等了一会儿,傅天也写好信件,随后飞离毛笔,毛笔扑通掉桌上,三两墨汁正好晕染到几个字,傅天顿时心痛不已。
写下第一封信时,傅秋便在信件里说收获了一个可爱的弟弟,现在两人一起上路,然后在信里通篇夸傅天。之后的每一封信,便也让傅天跟着写。
傅秋装作没看到对方可怜兮兮的模样,吹干墨水,将信封好。
‘哥哥,我们出去给爷爷寄信吧!’傅天忘性大,瞬间忘记刚才的不愉快。
傅秋点头收起,打开房门,果然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傻憨憨护卫站在门口。
“帮我抬一下那个箱子。”
“我的马车还在马厩里,跑不了。”
“小公子说笑了……”护卫小哥赶紧上前搬运,“小公子,我们这是去哪?”
“先买些吃食,然后去趟城郊。”
傅秋遣他们去买糕点肉食,自己找信使帮忙送信。之后便带着旧衣服和吃的去趟郊外。
那些老人小孩很警惕,但多日没有吃东西,最终狼吞虎咽吃到撑。又把箱子里的衣服分发给适合的小孩,冬天了,他们需要些厚衣服御寒。
傅秋叹了口气,城郊风景不错,来这里散散心顺便帮他们一把也不错。
往后几日,傅秋便时常以赏景的名义往城郊跑,给他们带了木匠工具,教他们编竹制品,做木活,教他们辨别几样有用的药材。
帮不了很多,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他们似乎明白这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在教给他们一项生存技能,拼命地汲取。虽然这儿是大城镇,但他们学会一点木工至少能去小镇子里做工吃饱穿暖。
傅秋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做些烂好人的事,想来想去,大概是前世身边全都是好人,互相帮助,教他与人为善,教他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我不会帮你们太多,也给不了你们想要的,明天我会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后天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们眸色有些黯淡,但一想自己最近学到的东西又觉得生活有希望。他们每人得了件暖和的冬衣,大伙挤在一起,大家都能熬过这个冬天。
“谢谢您!”
“希望你们以后有能力看到有人落魄的时候也帮一把……”就像那时候那位给他玉佩的道长,虽然救不了他的命,但至少多活了几年。
他拉了我一把,我也想拉你们一把,也希望你们能拉别人一把。
傅秋今日回郡长府的时候,楚淮安难得没有处理公务。从下人那接过披风将傅秋身上那件换下,沾了点雨水,容易感冒发热。
“谢谢。”
楚淮安直起身看着面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孩,神色有些复杂,暗卫很尽职帮他汇报傅秋每日行程。
“恩人当时为何会救我?”不怕惹上麻烦吗?
“发现你还有气就救了。”傅秋觉得这人眼神很奇怪,待会肯定要问些怪问题。“不然良心不安。”
“恩人就不怕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你是吗?”我又不是智障,不会判断别人的好坏。那次如果你醒了之后有任何害人的小动作,乖乖马上就会给你洒一包毒药……
“我是好人。”
“嗯。”傅秋接过油纸伞,小心淌过积水。
楚淮安看着远去的小少年,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主子!”
“快些吧,我等不及陪恩人换个身份生活,我这位小恩人确实是妙人。”
远去的傅秋听到笑声,默默地压下手臂的鸡皮疙瘩:害怕,这个楚淮安真的是越来越怪了!
“乖乖,你可不能学楚淮安……”
傅天不满:‘乖乖才不学大坏蛋呢!’
“真乖。”
傅天一被夸就开心到爆炸。
傅秋被楚淮安以各种理由压在府中,他在别人家里过了个年,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脸都圆润了些,也更加讨府里人喜欢。
前提是不拉他们过来练针灸——
“哈哈哈!!!我快笑断气了!”
“呜呜呜!!呜呜……”
“阿娘,阿爹,孩儿对不起您的在天之灵!孩儿没用……”
“金子!好多金子!都是……”
“……”
院子里男男女女身上都扎着银针,神色各异,傅秋蹲在一名躺在院落拐角的男侍从身边,手上拿着一支细碳条,边观察边记录。
将男侍从身上的银针拔掉,他登时醒来,重重喘息,看着傅秋手上闪着银光的长针,整个人都如芒在背。
虽然小公子医术精湛,但是他扎针真的很痛!!!
男侍从曾有幸看傅秋对自己下手,下手快狠准,那力度之大导致对方扎针的位置长达一个月都还有个红色的孔洞。
一个不可怕,可怕的是浑身都是,楚淮安看不下去对方自残,大手一挥,说是全府人皆有病,所以受苦的就变成他们了。
结果,傅秋问诊的时候还真发现了一两个病的严重的,和少数病得很轻的。
“到时候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饭后服用,连续喝七天就能药到病除。”傅秋先将药方给身后之人抄录,便交给病患。
“谢谢小公子!”男侍从瞬间忘记扎针的疼,感恩戴德。
“不客气,管家账上加一人。”傅秋拍了拍对方肩膀站起,身旁中年男子笔下生花,记录在册。
全府的诊疗费全都报账在楚淮安那,楚府管家负责登记。
傅秋将所有银针拔下,扔烈酒里灼烧消毒,又给另外几个需要喝一两贴药的仆从开药。忙活下来,一天又过去。
晚饭时,楚淮安认真地看着管家给的账册,里头又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病患病因药方及价格,管家很得傅秋的真传。
“楚淮安,我什么时候能走?”
“恩人住的不好吗?”楚淮安似乎有些惊讶,挥退下人。
“说吧,为什么千方百计留我这么久。”
“恩人,我们算是朋友吗?”
傅秋沉默不语,他只当对方是冤大头。
对方沉默自然不是默认,楚淮安顿时气笑,心里反复强调不能跟这个没良心的小屁孩计较。
“先回答我的问题。”傅秋灵机一动,先发制人。
“好吧,因为我想跟恩人一起去看看传说中的仙人住所。”
“你果然派人跟踪我。”
“咳!”楚淮安承认确实是自己不厚道。“恩人可否再等我几日,淮安郡交接不日将完成。”他要借着交接工作尽快将亲信转移出来,不过也接近尾声。
傅秋只说他要考虑考虑,明日给他答复。
回房后傅家兄弟俩叽里呱啦商量一番,原以为傅天会反对,但回房之后,傅天直接就答应下来,然后就开始出主意要怎么在路上宰光冤大头。
傅天经过之前的教训,彻底想通了,哥哥喜欢乖乖的有礼貌的小孩,不能明面插刀,只能背地捅刀子。
翌日早晨用完餐,傅秋便让伺候的仆从去跟楚淮安转达自己的意向,便安安稳稳地研究医书。
其实他喜欢换着书籍看,但楚淮安似乎受手下医者影响,以为医师只喜欢钻研医书,给他送来的书籍全是医药方面的。
好在这些医书典籍分门别类,有针灸有医师笔记感悟有疑难杂症病方……傅秋便一天换一本不同方向的薄书册,在郡长府一个多月时间竟也看完大半医书典籍。
有些不懂的全都写下隔天便有专攻该方向的医师指点。
因此,傅秋虽然时常被拘着,却也过得很舒心。
时隔十天,楚淮安终于出现在大餐桌面前,二人吃完饭后,对方又动作优雅地泡起茶。
傅秋呷了口茶,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人这才缓缓道:“恩人,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傅秋点头,细品茶水,唇齿留香,滋味甘甜,确实是品好茶。
但饭后喝茶其实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