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石已经不知道顾宸煜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在汴央城的那些年，这人谦逊温和端庄沉稳，却也体弱多病，走两步都会喘。被人开了个瓢的功夫，变的风流俊雅多情博爱，柔弱小白花忽然能骑马能提刀，甚至还会武功能在战场杀敌。

沈秋石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顾宸煜。

“我觉得，有件事情我需得与你解释一下，”顾宸煜看着这人清秀的眸子，心中的话藏不住似的倒出来，“那个肖霁云根本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她就是个骗子。”

这么说着，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气愤，想到自己失忆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顾宸煜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她是那帮杀我的人派来的，幕后之人见杀不了我，便想着用蛊虫控制我，所以才派了与你长的相像的肖霁云来。”

“蛊虫？”沈秋石有些不敢相信，顾宸煜这是招惹了多大的仇家，竟然这么想要他死，“那你……”

沈秋石顿了顿，以二人现在的关系，说出这种类似于关心的话可能会让人误会。可继而又想到，两人即便真的和离了，也该不是仇人的关系。既然不是仇人，那关心一下应当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没有事？”沈秋石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

顾宸煜心里痒痒的厉害，他的夫人究竟知不知道他这副半推半就的样子有多么勾人，若不是不想惹他不快，他真想现在就将人扒光了，摁在这床榻之间好好欺负。

好不容易将心里的那股冲动压下，顾宸煜舔了舔舌头，上前亲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夫人不必担心，肖霁云自然没有得逞。”

沈秋石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赶紧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还是被眼疾手快的顾宸煜占到了便宜。见那人面上狡黠的笑，沈秋石虽然恼怒，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幕后之人可有查到？”

连大理寺都在帮忙掩饰的人，其身份地位肯定不简单，也不知顾宸煜能不能对付得了。

他忽然觉得，让顾宸煜来这边关之地也是好的，至少汴央那个想害他的人再想做什么不利的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顾宸煜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星眸闪闪地盯着他：“夫人这是在关心我？”

他话锋转的猝不及防，沈秋石愣了一下才矢口否认：“并没有。”

顾宸煜却得寸进尺得更加往前凑：“真没有？”

眼见着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沈秋石躲无可躲只能伸出一只手推拒，杏目微瞪：“真没有。将我的裤子还来。”

方才明明说了，只要他说了缘由就将裤子还给他的，差点儿又被这人糊弄过去。

顾宸煜摸了摸鼻子，心道他夫人变聪明了，不好骗了。

沈秋石穿了裤子准备下床，顾宸煜摁着不肯：“你疯了不成，腿上那口子足足三寸长，不觉得痛吗？练兵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沈秋石张了张嘴：“你这人……”

顾宸煜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态度强硬道：“昨日在山林，我没发觉你受伤确实是我不对。但如今既然我知道了，便不允许你胡来。段成均又不是死透了，这一时半会儿的难道还能乱上天不成。”

沈秋石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我没想去校场，我只是想去书案处写些东西。”

顾宸煜：“……”

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激了，顾宸煜气势瞬时低了下去，小心地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那我扶你。”

沈秋石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案，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也要扶？他只是伤了，不是瘸了。

不过看这人不容拒绝的神情，沈秋石也没做推脱，眼下战事要紧，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过多的精力。

顾宸煜站在一边替他磨墨，沈秋石自坐下后手中的笔就没停过，一直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顾宸煜看到他写的内容后，颇为诧异，他知道自己的夫人有治军之才，但没想到还有管辖一方地域的才能。

沈秋石所书写的是接下来半年兖城内军事的管理细则，包括练兵作战，军务分配，城防控制，以及城内官衙税收用作军需的配合，虽然还未精确到细枝末节，但大致的方向已经很明确了。

难怪他的夫人要奏请圣上派一位钦差过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

一直到日头偏西，房中光线逐渐有些暗了下来，沈秋石才停下手头的工作。

顾宸煜见他放下纸笔往椅背靠去，顺势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

沈秋石累了一下午，正闭着双目放松，酸痛的肩膀上忽然传来适宜的力道，让他舒服得喟叹一声。睁开双目后发现是顾宸煜，这才惊觉这人竟是在自己房中呆了一下午。

一位青衣束发的汉子在这时出现在房门口，朝顾宸煜的方向抱拳一揖：“启禀大人，沐浴用的热水准备好了。”

顾宸煜点头：“搬进来吧。”

青衣束发的汉子带着两人将一只巨大的浴桶搬进来，装入洗澡用的热水，又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将房中的油灯点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退下。

沈秋石不解地看向顾宸煜，用眼神询问他这是做什么。

“我知你累了一天一夜，去泡一会儿。”又想到他的伤腿，“别泡太久，当心伤处。”

沈秋石有些动容，他自幼爱干净，身上沾些尘土都要好好沐浴更衣，到了军中条件不便，大多数时候他只能擦擦身。

顾宸煜竟然能想到为他准备洗澡水，他心中确实感激。

但……

“放心，你一个人洗，我在门外候着。”顾宸煜看出他的疑虑，率先出口。

沈秋石点头，声音嗡嗡：“那就多谢你了。”

因为大腿上的伤势，沈秋石没泡多久，洗完便出来了。顾宸煜掐着时间进去，正巧看见他刚披上衣服，头发还滴着水。

看见顾宸煜，沈秋石不免紧了紧里衫，不是说好在外面候着，怎么他还没穿好衣服就进来了。

顾宸煜也不觉得有什么，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布巾上前，主动开口道：“兖城晚上天气凉，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免得生病。”

沈秋石眼神躲闪：“我自己来就好了。”

顾宸煜不容拒绝地上前，一只手已经抚上了他的青丝。温柔的力道恰到好处，沈秋石想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由着他去。

擦干了头发，顾宸煜又帮他重新将伤口上了一遍药，沈秋石脸红得几乎要滴血，顾宸煜这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授受不亲的概念吗？

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沈秋石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这个时候，方才那位帮他抬洗澡水的青衣大汉又出现了。他着人将房中的浴桶撤下去，又亲自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几道小菜放到了桌上。

沈秋石看着这些精致的小菜，竟都是汴央城的菜式，看起来清淡可口，让人胃口大开。

他来到兖城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对这里的饮食很不习惯，这里盛行烤肉烤饼，荤腥较重，若只是吃一两顿还行，顿顿都这么吃，沈秋石实在受不了，所以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胃口一直不佳。

如今看到家乡的菜式，沈秋石不免口生津液，味蕾也开始蠢蠢欲动。

顾宸煜只觉得心疼，不过是几道简单的菜式，他的夫人竟也馋成这样，那他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