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战又打了小半月。
这一日，穆衍正在清点出城应战的小队人数，清点完成后在城脚下集合，准备开城门应战。
沈秋石按照惯例走了过来，拔出腰间的佩刀，鼓舞士气，让士兵们全力杀敌，若有能斩杀地方将领头颅者，回城便封万夫长！
士兵们一时情绪高昂，争当斩杀敌将第一名。
正当士气高涨之时，队中忽有人脸色突变，喉咙里发不出声来，紧接着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地倒地，只片刻，便没了呼吸。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立时发现了，正准备呼叫穆衍时，也忽然感觉身体异常起来，嗓子似是被卡住了一样，紧接着四肢不受控制，倒地地上口吐白沫，挣扎了一会儿，瞪着眼睛气绝身亡。
一下子死了四五个人，人群中这才注意到不对，呼声当即低了下来。
穆衍也察觉到什么，厉声道：“怎么了？！”
一个士兵懵头懵脑地回道：“启禀将军，有人死了。”
“死了？什么死了！”穆衍拨开人群，看到口吐白沫倒地的几个士兵，死状惨烈，死相难看，立时瞪大了双目。
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蹲下/身来检查几人的鼻息，发现早已断了气。
“怎么会？”穆衍不敢置信，转头问向旁边的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死了？！”
旁边的小士兵也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回：“启禀将军，我也不知，方才还一道呼喊，我一转头，他们便倒地了。”
话音刚落，说话的小士兵突然握住自己的脖子，一副难受痛苦的模样。
穆衍赶紧站起来扶住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士兵口中说不出一个字，只一张脸涨得通红，旋即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围观的士兵顿时倒抽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一直站在外围的沈秋石终于意识到不对，往穆衍这边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待走近穆衍身边，看到倒地的几个士兵后，也是呼吸一窒，赶忙去检查几个士兵的鼻息，发现无任何动静后，震惊地收回了手。
他转头望向穆衍，眸中的骇然毫不掩饰。
穆衍亦是震惶不已，二人四目相对，都同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害怕的。
沈秋石站起来的瞬间，队伍中又有士兵倒下，症状与方才几位倒下的士兵一模一样，不过短短片刻，就已气绝，抢救都来不及。
“中毒，这是中毒！”
队伍中不知有谁喊了这一句，原本不安的士兵终于乱了起来。
“慌什么！”穆衍大声喝道，“记住你们是军人！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临危不乱！”
“所有人听我命令！没事的人二人一组，将倒下的人抬起，不管是死是活，不管有没有气，都给我抬到军医营去！”
“是！”
城内顷刻间乱成一团。
不光光是他们队伍里，不远处站岗的、放哨的、巡查的，甚至列队在不远处的第二分队都有人陆续倒下了。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人中招。
穆衍虚晃着似是站立不稳，沈秋石赶紧上前扶住他。
二人交互了一下眼神，穆衍瞬间倒了下去，双目紧闭。
“穆衍！穆衍！！！”沈秋石撕心裂肺，“来人！快来人！穆将军不行了！快送军医营！”
兖城大军的军医营内，狭小的空间放满了士兵的身体，从军医营内一直排到了磨药的药房门口。
士兵们个个脸色青紫，双目紧闭，四肢僵硬，无一丝气息。
徐维杨俊峰等人个个手执银针，依次替病人扎针，忙的汗流浃背，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闲。
沈秋石一边指挥着健全的士兵搬运倒下士兵的身体，一边下令封锁整个军营，并派兵围住伙房跟后勤营，重点查士兵们的饮食跟饮用水。
另一处，某士兵的营房中。
一位着青衣铠甲的士兵观察了外面的动静，悄悄关上房门。
“到底是谁做的，殿下不是说过了，不允许用下毒这个法子！”男人捏着拳头，手背青筋四起。
来时外头的那位就曾吩咐过，说下作的法子一律不许用，他不是绥王，他要赢敌人，一定要赢得光明正大，赢得漂亮美观。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潜伏进梁军已久，始终不曾动手。
但今日不知是谁，却贸然投毒，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军中有细作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了了，搞不好他们也会被揪出来。
“我没有动手啊。”
“我也没有。”
“会不会是别人？”
“军中除了我们还有旁人也混进来了？”
这时，忽然有人提到：“会不会是绥王的人？绥王惯用这些下三滥的伎俩，说不定是他派人混进来了。”
“可绥王派进来的人为何不跟我们接头？就不怕误伤我们吗？”
“绥王跟殿下不对付，他怎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那眼下怎么办，绥王的人动作得逞，我看梁军倒下的快有一半了。”
其中一人闻言道：“自然是将消息递出去！”
此前他们一直想跟外面取得联系，结果军中巡查甚严，他们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下城中大乱，正是递消息的绝好时机。若不趁着此时将消息递出去，等那位狗头军师觉察到什么，就晚了！
“对，将消息递出去，让殿下持续攻城，兖城迟早支撑不住！”
“也不知城内死伤情况如何，要是死伤超过一半，那这场仗夏国就可以不战而胜了！”
几人七嘴八舌，唯独那位青衣铠甲的男人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蹊跷得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太正常。
“队长，您觉得如何？”
青衣铠甲的男人转头：“什么？”
“递消息出城给殿下，眼下是攻打的绝佳时机，梁军现在内忧外患，军心不稳，闭而不出也只是作困兽之斗。”
“只要我们坚持强攻，不出半月，定能拿下兖城。您觉得呢？”
青衣铠甲的男人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们觉得，绥王的人，是何时混进来的？”
他们几个能混入军中，还是在殿下来战场之前，那时尚且有一丝机会。
可绥王来到战场，却是在他们之后，那时整个西部大营的管辖极其严格，别说混进什么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得削了翅膀好好检查。
绥王的人，又是用了怎样通天的本领，才能骗过如此严防的守卫？
“不管他是何时混进来，亦或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混进来，总归下毒这事儿，不可能是梁军自己干的。”
青衣铠甲的男子立时不说话了。
旁边的人又道：“队长，递不递消息还请您尽快下令。那位姓沈的军师心思缜密，想来不久就会查到我们头上。若此时不递消息出去，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青衣铠甲的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两日后，他们得到消息，梁军此次果真是遭细作投毒，投在了士兵的饮水中，近六成的士兵死亡，近一半的战马折陨。
剩余几成的幸存者，大部分都是弓/弩/营的，因那期间，弓/弩/营的士兵在城墙上辅助后援应敌，不曾饮水，所以逃过一劫。
梁军引以为傲的精锐铁骑死伤殆尽，步兵也折的差不多了。
就按照如此形势下去，不出半月，梁国必败。
青衣铠甲的男子思索再三，还是将消息递了出去。
而他们的消息递出去没多久，巡营的人就冲进他们的营房内，将他们一拨人抓了起来。
几日后，沈秋石果真在攻城的军队中发现了自己要找寻的人影。
那人如卷宗里记录的那样，身材颀长，带着半顶面具，架于高马之上，浑身泛着阴冷森寒的肃杀之气，一看便与常人不同。
只可惜，他没有立于人前，而是跟在身为将领的木乎达之后。
沈秋石几乎是当下便意识到什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顾宸煜说的果然没错。
夏国竟如此自折羽翼，放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过来，却拔了他的毒牙。
“真是天助我也，”沈秋石激动道，“段统帅，你看到了吗，连老天都在帮我们，此战我们必胜，必然大胜！”
段成均一脸懵登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只剩半个脑袋跟半只眼睛的木乎达。
此前雨冰之战，他们不战而胜，而领军的木乎达死伤惨重，连木乎达本人都被冰球砸凹进去半个脑袋，眼睛也跟着瞎了一只。
想到这里，段成均不禁点头应和：“是的，确实老天帮忙。就是准头不行，要是再往中间一点儿就好了。”
沈秋石：“？？？”
既是确认了绥王没有统兵之权，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沈秋石立即召集穆衍、瞿威、谢继周，连同三军统帅段成均，一起言明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众人听完瞠目结舌，不敢想象沈秋石用兵竟如此大胆。
段成均毕竟是三军统帅，对此还是有些担忧，迟疑道：“军师，如此这番会不会太过冒险。”
“用兵，讲究兵不厌诈，出奇制胜。”沈秋石道，“区区兖城算什么，我要整个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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