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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浮生闲 高堂之上,霁月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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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的心里,逐渐涌上一股豪情。

但与那种开疆拓土、睥睨天下的狂傲不同,这一次的汹涌里,是满满的感动与珍惜。

他打心底里希望,这些跟着自己搏杀四方的人,都能有个好结局。

虽然沙场伤亡无法避免,自己过于纠缠只会妇人之仁,可在做每一个决定前,再谨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如果自己地决策,能给更多人带来平安,也算是一份杀伐中的功德吧。

元宝虾的滋味真是不错,秦川又夹了两个,放到碟子里。

此时,“严飞阳”这个名字,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中。

让秦川回忆起,初见暗卫全员时的样子。

他们那种孤僻而拘谨的样子,应该与曾经在暗夜里,是截然相反的吧?

面对青天白日,他们反而有种没来由的自惭形秽。

那种自我厌弃感,秦川在前些日的韩凛身上就看到过。

只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吧!

往后平平淡淡的,应该才是他们的向往。

人们所埋怨的日常琐事,反而成了他们最期盼的未来。

这一顿饭,秦川吃得很慢。

最初,只有他一个。

可随着无边地想象,周围逐渐挤满了飞骑营里的人。

他们与周身的喧闹声融成一团,最后在秦川模糊的眼里,化作一张张笑脸。

等结账离开时,他特意多给了很多银钱,还像那小二道了辛苦。

毕竟,若没有他忙前忙后,秦川也想不了那么多,平日里想不到、也没空想的事情。

出了杯莫停,天色就晚了。

夕阳的余晖,有气无力地支撑着一方明亮。

月亮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天边,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星星就要出来了。

吃了顿饱饭,原本是有力气往府里赶的。

然而,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让秦川很惬意,他不舍得加快步伐。

就那样一点点向前挪着,眼里看出去的人和屋,透着莫名的暖意……

越靠近秦府,喧闹的声音就越小。

门口挂着的照明用灯笼,如诚实的守卫,牢牢守护着这灰瓦红墙。

秦川转到侧门,还未站定,便见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朝门内跑去。

正纳罕间,对方就走到了近前,清脆的问安声,伴着个利落的打千儿,“少爷您回来啦!”

秦川对那小厮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最近府里都还好吗?”

“瞧您问的,府里能不好吗?”小厮也跟着笑。

“就是老爷说,一旦看见您回来,要赶紧去通报,想是有要紧事!”

“哦?父亲很少这么在意,我出去或回来的时间,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后半句秦川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问小厮也没用,随即赶紧答应了一声,往正堂走去。

待他步入正堂大门,就见室内灯火通明。

父亲端坐在正面的椅子上,另一边则坐着师父。

这一刻,秦川的惊讶多过了焦急。

因为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这般正式地出现在秦府正堂上。

难道是小松出了事?还是父亲或师父身体不适了?

秦川克制着心头的好奇,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

他不想让父亲,看出自己的急躁。

即使目前还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他希望父亲看到,自己有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去走。

“父亲、师父……”秦川分别行礼问过安后,立在原地,看着椅上的两人。

萧路看出了秦川的急切,笑着轻声道:“先坐下喝口茶吧,没什么大事。”

“是。”秦川依然十分恭敬,坐到下首的位置上,用了家丁端上的茶,才觉心里稍稍平稳了些。

秦淮看他面色稍有和缓,才开口说:“家里没什么事,是我和你师父,有桩事想向你说个明白。”

秦川后背挺得很直,在某个瞬间,他好像猜到了是什么事。

可那个念头,只如一粒沙子掉落湖面,还未惊起涟漪,便不见了。

“你我虽是父子,可你既然已经成年,我们自不会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什么事也没有必要瞒你。”

“这不是我素来的脾性,更知你不喜欢打哑谜。”

秦淮没有着急切入正题,而是先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显示这是一场平等的对话,有任何疑问或意见,秦川都可以提出来。

“是,父亲请讲。”秦川在那浑厚的嗓音中,平静了下来。

一双眼睛专注地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所有。

秦淮看了萧路一眼,那眸中坚定的力量,让萧路很安心。

他笑着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面前之人,自己亦下定了决心。

只听秦淮又开口了,仍旧是缓慢的语速,似怕秦川不理解,又似怕自己说不清楚。

“我与萧路心意相通、互相倾慕,今后的日子我们打算携手共渡。”

“你或许早已有所察觉,又或许不能理解赞同。但这次,我们只是将此事说与你知晓,并不是征求同意与谅解的。我秦淮心意已决,同样萧路也是。”

秦淮口中说得不是“师父”,而是“萧路”,这就说明,他已将秦川与其的师生关系分割开来。

且全程未用父子之称,显然是不想用父权强压秦川的心思。

那一声声,落在萧路耳里是安心与忐忑,落在秦川耳里,则是激动与欢喜。

终于啊——

这么多年,父亲终于不再寂寞了!

他找到了相伴相守的动力,还这么坦然地告诉了自己。

在他又一次的新生里,自己从来不是外人,而是他坚实得后盾与体谅。

原以为,自己那抹异样即使成真,他们也会以不打扰任何人的方式相处。

可现在,多好,那么大方坦荡,那么无私无畏。

“父亲既如此信任我,做孩儿的又怎能让父亲失望?这件事,只要父亲和师父觉得好,那自然就是最好的。”

秦川说得很平常,语气更没什么起伏。

没有什么表孝心的话,也没有什么询问,就如谈论明天,是否要一起出游般自然。

这种态度,让秦淮和萧路皆欣赏不已。

他们明白秦川并不会反对,可这般平淡地接受,实是更为难得。

萧路起身走到他身边,拍着秦川肩膀说:“你,真的是长大了。”

说完,转头看向秦淮,道:“你们父子俩还有话要说,今夜我就先回去了。”

轻柔的风拂过,秦川只觉师父像一个清影般,就飘出了房间,在月色下迎着星光,向外走去。

“秦川,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尽责的父亲……这些年来,对你疏于照顾。我们的相见,不是在皇子们的课堂上,就是在我地呵斥与打骂里……”

秦淮的语气又低了几分,隐隐透出颤抖。

秦川刚要否认,却被父亲那深邃悠远的目光拦住了。

他知道,父亲肯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番话的。

自己不该打断,只需静静倾听就好。

秦淮点了点头,眸中的欣慰更甚。

接着说:“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错过你的成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至少,我还有机会,看着你成长为,一名名垂青史的武将!”

“我们父子将来还要并肩作战、踏遍天下,协力为中州创下不世之功!”

“是!”原本略有低沉的心,听到这番言语,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秦川露出个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笑容,对着父亲道:

“父亲既知咱们是将门父子,又何须唠叨那些陈年旧事?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似的!”

一句话,也把秦淮逗乐了。

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出个五成,就被轻松化解,这孩子当真是气量匪浅。

加之一张嘴能说会道,让人根本不好意思,再兀自感慨伤怀。

只是还有一件,秦淮无论如何,都要说与他知。

免得真有个万一,再让这孩子白白内疚自责。

但听秦淮咳了两声,才道:

“我与你师父已然是这番光景,若他日,你与我俩一样也无妨。你不必觉得亏欠秦家、亏欠我。秦家唯一职责,便是保家卫国,其余的都不重要……”

巨大的轰鸣声自心底传来,顺着血液贯穿了秦川的耳膜。

他觉得,似乎有一根琴弦,在两只耳朵里反复拉扯着,奏出一首如释重负的美妙旋律。

若说对父亲毫无愧疚之意,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若要秦川放弃韩凛,那更是连半分余地也无。

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其实一直煎熬着他。

在刚才听见,父亲坦白他跟师父互相倾慕时,秦川多想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心里也藏着个说不出口的人。

自己是多想,守着那人,过完彼此的一生一世。

现在,父亲这番话出口,自己哪怕仍不能说出韩凛的名字来,却依旧像过了明路,得到了长辈地允准与认可。

那最后一处担子,亦霎时间灰飞烟灭了。

秦淮看着秦川呆立的样子,心下忽然明白了八九分。

他起身走到秦川身边道:“好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就在秦淮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刻,秦川突地站起身,向着对方背影道:

“父亲,孩儿心中确有一人,只是实在不能透露姓名,还请父亲谅解。”

迎着皎洁的月光,秦淮转回身,脸上的笑意比月色还要柔和。

这一刹那,秦川感觉,父亲像极了师父。

难怪,他们两人会情投意合。

“好,一生有一知心人,是福气……你们都要惜福才是……”

随后,秦淮理了理衣角,脚步轻盈地踱步而出。

独留秦川站在正堂内。

一室灯火,燃得就像洞房里的花烛,不知疲倦地跳跃着,直侵秦川眼目。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总吵吵着,想快点把《山河无溯》写完。

说完结以后,一定要大玩特玩两三个月,接着准备《贪狼》。

可一想到秦川和韩凛的故事,总有一天会走向结束。

那股想哭的冲动就直冲鼻尖,怎么压也压不住。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要嘱咐他们些什么,才能放心地离开?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我所钟爱的少年们,能一直努力地爱下去。

看得见自己、看得见彼此、看得见天地、看得见众生……

不颓不败、无忧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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