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月亮,在不同心境的人看来,自然有着这不同的面目。
现下这抹皎洁,对于秦川是柔和朦胧,但对于飞骑营的人来说,则显示着肃杀与冷峻。
篝火已经点起来了。
在秋夜的风寒里,他们谁都不愿意回去,凑在一起商量着之后的进山演习。
这一千多人聚集在演武场上,声势浩大自不必多说。再加上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火焰,更增添了此处的豪情壮志。
破军自然是跟着撒了欢,一处一处地跑,一地一地地转。
一会儿听听新军说什么,一会儿又看看飞骑营元老干什么。
但它最喜欢的,还是暗卫那边 ,确切的说是喜欢严飞阳。
总时不时用头去拱他,两支大大的耳朵愉快地竖着。
严飞阳其实很不习惯这样得热情,无论是人还是马,这种单纯的亲近,都会让他觉得别扭。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若不接受改变,岂不白白盼了这么多年?
也就硬着头皮,去和破军互动。
那小小的喜悦尚在萌芽,但总好过深埋在土里,只能等着腐朽消融。
只要破军一跑过来,暗卫们的眼睛都会盯着它看。
看得出,那眼神里满满都是笑,可脸上依旧冷得不行。
这种不易察觉的善意,会吓退或者逼迫人们远离。
而对于破军这种,具有灵性的动物来说,反而能透过一层冰面的表象,窥见底下的火热。
在转悠了差不多七八圈后,破军困了。
捡了一处靠近暗卫的地方,缩在草垛里就睡了过去。
周围的人声和木柴燃烧的声音,丝毫惊动不了它。
那均匀的鼻息在间隙中传来,成为演武场上一条软软的线,串联起这那帮汉们的柔情。
新军的八百人,是人数最多的队伍,自然占据了场地的中央。
那儿的篝火烧得很旺,讨论也是热烈。
但冯初九的目光,还是屡屡向着左侧,六百人的飞骑营元老方向看去。
一会儿一眼,到后来干脆不转头了,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旁边,心下更多了些焦急和忐忑。
只见第一批飞骑营中人,全部聚拢在孔毅和赵直的周围,气氛高胀,却不杂乱。
人人都可以发言,专门有个斯文模样的人负责记录,若有了或许可行的点子,大家就一起深入探讨。
不急不躁、井井有条,每一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一个也都是主人。
且有两位老兵坐镇,无疑更团结了人们这份,当主人翁的心。
自己这边,如何比得了呢?
又是一声高昂的调门,冯初九不得已回了头,看见队中两三个讨论的人,声音越来越大,发言内容也愈发往,急躁和抱怨中走。
其他人呢,有的劝和、有的沉默、有的拧着眉头看地面、有的干脆只能看天儿了。
“唉……”微弱的叹息刚刚出口,就被争论掩盖了。
冯初九心想:“嗓门大、脾气急,这原是军人的天性,并不打紧。可在紧要关头,无法形成有效讨论,别说要在演习中,坚持到最后了!就连第一天,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
他将目光全部放回自己队里,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动作,竭力去寻找这里与元老军的不同之处。
慢慢地,冯初九发现,这边的人其实也说了很多,但因无人主持大局,亦无人收集整理,所以越说越杂、越说越乱。
一开始,还有条主要的线带着,之后就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
有的人说得太多,有的人想发言却插不上话,还有顾忌他人面子不好意思说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思,虽然出发点都是为了队伍好,却仍旧是一盘散沙。
甚至就因为心急队伍,这盘散沙几乎要被炒热乎了。
实际上,新军的吵嚷一早便惊动了孔毅。
起初他按兵不动,是希望对方能在内部,化解自己的问题,就像当初秦川对待山隼军一样。
可越往后,孔毅听越觉得,若没个外部力量从中缓和,怕是他们今天,什么都没讨论出来不说,大打出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而,他跟赵直说了几句,待对方点过头,便起身往新军队伍方向走了过去。
那些人一看到孔毅往这边走来,说话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倒不是说大家多么畏惧他,而是孔毅从山隼军组建起就是元老,他这个年纪,还能在军队中活跃的并不多。
所以大家,不管属于哪个编队,都或多或少听过这个名字。
对其本就钦佩有加,如今又一同在飞骑营效力,自然更加恭敬。
但见冯初九赶紧起身相迎,给孔毅留出了个位子,笑道:“孔大哥,坐!”
其余人亦纷纷跟上,“是啊!是啊!孔大哥,快坐,快坐!”
孔毅也不跟他们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最中间的地方,先哈哈大笑了几声,才道:“我这可不是来探听消息的啊!要是想知道点儿什么,我就用偷听的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冯初九坐在他身边,真是佩服孔毅这化矛盾于无形的能力。
大家本就是心直口快之人,没什么不能一笑而过的。
可这笑要分怎么给、什么时候给,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孔毅此时插进来,无疑最好的时机。
来早了,恐有人侥幸不服;来晚了,又有人已经红了脸、动了真气,怎么也不好劝了。
“说说吧,怎么都一个个的扯着嗓子?敢情咱们开的不是讨论会,是唱戏来的?这儿也不是演武场,倒成戏台了?”
孔毅慢慢把话题引回来,却并不急着说演习的事儿。
适才争论的几个年轻人一听这话,一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中一个方堂圆脸的后生,立时拱手说道:“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讲话不在意语气和分寸!我给大伙赔罪了,大家莫怪莫怪啊!”
又是一阵爽快的笑声,众人七嘴八舌打趣道:“谁不知道你沈南风,就是这种脾气,有啥好赔罪哩!”
“就是啊!等哪天你轻声细语地说话了,这南风还刮得动不?”那个才刚与之争执地,最起劲儿的年轻人,也笑着说。
显然,早已不把先前之事放在心上。
“你们这样东家一句西家一唱的,热闹是热闹了,可讨论过什么谁还记得么?”孔毅看气氛调节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在这上面婆妈,就转而引导向实质的问题。
霎时间,周围一干人皆面面相觑。
倒不是他们不记得说过什么,而是记得都太零散了。
一会儿是这人说的,一会儿是那人建议的,都还有印象可又都不完整。
这一下,新军这边彻底哑了火,每个人都感到无地自容。
身为纪律严明的军人,竟闹出这样的笑话,简直是给自己脸上抹黑,更让秦大将军面上无光!
孔毅看这般光景,也明白了他们心中所想。
都是军人,出身行伍、效力多年,怎会不知那种羞愧难当的滋味?
他哈哈乐了一声,拍着身边冯初九的后背朗声道:“行啦,你们是不知道,当日前将军去山隼军挑人,我们闹的笑话更大!”
众人这才一扫阴霾,跟着一齐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里,他们觉得,彼此的距离似乎拉进了。
从前虽然都归属三军,但都在不同的编队服役,现在聚在一起的时间尚短,没有摸透彼此脾性,属实是意料之中。
在一旁欢快的氛围里,冯初九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孔大哥,您这是在帮我们呢,我们都知道!只是没个牵头的人,终归是难成事儿的。说多了怕太出头,可不吱声又没用,随便抄起一个叨叨也不像话,总之是难办得紧!”
孔毅听着这番话,笑得更加和气了。
直用那宽大粗糙的手掌,拍打冯初九的脊背,道:“这不就分析得很好吗?怎么还说,没有能担事儿的呢?”
冯初九显然没料到,孔毅会这样讲。
他的话,分明就是要帮自己树立威信,让自己在新军中,做那个主心骨。
这并不是冯初九,说那番话的初衷。
他这个人虽也多年从军,可性格稳重踏实,除了一门心思做好手底下的事外,并无其他想法。
主动报名想来飞骑营,已经可以算是,他这安分一生里,做得最出格、最大胆的决定。
若不是此次演习迫在眉睫,以从前他的性子,绝不会自己来出这个头。
就在冯初九边想边推拒的时候,底下的声音却纷纷热烈起来,像火堆里的柴,“哔哔啵啵”响个不停。
“冯大哥资历深厚,由您主持咱们都服气的!”
“是啊,是啊,冯大哥为人热情正直,我们都赞成!”
“冯大哥您就别推辞了,要是咱们演习输得难看,岂不是丢秦大将军的脸吗?”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认同下,冯初九感觉如果再推辞,就很不是个男子汉了。
犹豫片刻后,他用力挠了挠头,为难地笑了一下道:“咱们大伙拧成一股绳,劲儿朝一个地方使!肯定,能打出咱们队的风采来!”
剧烈地欢呼,在新军队伍中爆发开来。
那声音之爽朗豪迈,不禁让飞骑营元老,纷纷侧目。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让自己,被迫停下来休息了。
右手因为腱鞘炎的关系,快要打不了弯了。
睡眠也从好歹还有三四个小时,变得几乎所剩无几。
焦虑出现了躯体症状,哪怕房顶漏个水,也能让自己紧张到崩溃。
想想也是啊,从秦川和韩凛破镜重圆的“解战袍”起,差不多全都是大的剧情走向。
某某超多(5)不说,
就单论“赤雁尊者”的传说编排;
两人在巷子里的打戏;
庆功宴的氛围调度;
回京后,韩凛和穆王“有声+无声”的双重博弈;
以及,“川凛”间的别扭和吃醋……
每一个节点都要精心布置,往往想了一版又想一版,只求尽善尽美。
就像曾经跟豆包说过的:
别看我能力不够吧,但好在甭管多大锅,给多少米都敢下。
就靠着一股莽劲儿,愣是冲着往前写。
是的,
我喜欢这种感觉,越难越喜欢!
哪怕为此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