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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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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黑烬,数不清的蛮力将他拖拽着,向后倒去,失重感裹满全身,没有尽头的深渊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上他的手腕,蓦地一怔,他浑身抖了一下,好似天外之音,在飘渺半空不停地召唤他。

“阿煦。”

温煦睁开眼,意识回笼之际,看到了床边的荣昭。

脸侧那块伤疤一直戴在脸上,都快要让温煦忘记荣昭原本的样子。

瞧清了荣昭眼底的担忧,温煦伸出另一只手,杵了杵荣昭脸上的烧伤,惺忪开口:“会不会日后这左半边脸比右半边脸白些?”

荣昭将温煦两只手都抓在手心,摸了摸温煦的额头,并没有因为温煦的话放松一点。

“中午的时候,你发起热了,小骗子。”

温煦有些意外,抬了抬脑袋,冲荣昭说:“我没感觉,现在呢?”

看着温煦的动作,荣昭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探身,和温煦碰了碰额头,分开时亲了亲温煦的脸,“感觉到了?还是有些低热。”

温煦含糊应了一声,两只手都在荣昭手心攥着,晃了晃,提醒他,“你还没回我。”

荣昭拿了帕子给温煦额前颈侧出的薄汗擦掉,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两手捧着温煦的两只手,抓握着,轻声道:“也许吧,到时,阿煦会嫌弃我么。”

温煦双眼睡得有些肿,因着发热,浑身冒汗,感觉满身的水都被烤了出来,但是睡醒了,精神头倒是足。

“也许吧,到时,阿昭就没有原先好看了。”

荣昭那断眉一挑,抓着温煦的手,挠起了他的手心,温煦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身子也忍不住在床上扭动着反抗,到了最后,就成了温煦侧躺着,脑袋枕在荣昭的腿上,蜷起的身子,还隔着被子贴着荣昭。

又给温煦喂了水,擦了汗,觉得这么闹腾一阵儿过去,温煦的体温算是彻底降下来,荣昭才真正放下心来,开始秋后算账。

“阿煦去看了陈舸对么?”

温煦蔫哒哒的在荣昭腿上点了头,只是精神好,其他一切都不太好,现在才察觉浑身都酸疼的要命,躺在床上也好像有人在他身上捆了铅块儿,整个人抬个手都没力气。

“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自己跑了?这么独断专行,万一让万玉涵和渡边合信发现了怎么办?嗯?怎么这么胆子大?上回和你说的什么——”

“上次只说别再算计上你。”

温煦小声辩驳着,荣昭听着这不忿的声音倒是笑了。

“行,那我是不是后来还说,你别这么大胆儿?”

荣昭拿着浸湿的帕子放在温煦眼睛上敷着,热的难受的眼睛现下好受一些了,温煦抓着荣昭的手带下来,额前碎发和眉眼处都是水润一片,仰头盯着荣昭,无声控诉。

将那几缕湿发向后拨去,荣昭在温煦脑门上点了点,“总和你说别有下次,但你还敢,以后,温煦更名吧,就叫温大胆。”

温煦一瞪眼,抬手揪着荣昭的鼻尖儿,不肯善罢甘休道:“那你总这也不行那也不让,以后便更名为荣不许吧。”

荣昭拖着温煦的肩膀,将人裹着被子抱起,让温煦坐在他身上,脑袋靠在他肩前,侧脸压上温煦的发顶,鼻尖蹭了蹭温煦的发丝,闭上眼说:“那温大胆以后能听荣不许的话了?”

“只是去了几天就熬成了这样,温大胆你实在叫荣不许担心啊。”

边说,荣昭边带着温煦小幅度晃着,像哄小孩子,一直手不时在温煦身侧拍着。

温煦朝着荣昭怀里蹭了蹭,点头的同时闷闷应下:“我就是担心他。”

“我知道。”

荣昭听着温煦的声音,还是觉得有些哑,又给喂了水后,两人靠在床头,温煦抬头看了看闭眼的荣昭,重新靠回去。

“陈家只有陈舸一个孩子,自小便是宠上了天,从没受过委屈,也从未经历过苦难事。”

“他性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新鲜事儿好奇,但总是三分钟热度,贪玩儿些,可但凡认真些又世事都能拔得头筹。”

“那头儿传来消息,我一过脑子就发觉了不对。”

“我觉得他们心虚了,因为他们给了阿舸委屈受,因为他们没照顾好他。”

温煦的声音不高,也很轻,荣昭睁开眼,同被子上的手十指交握。

“你不应该再将他当成个孩子去看,”荣昭捏了捏温煦的指节,下巴碰了碰温煦的耳尖,“我曾见过他一面,是在洪口决堤的时候。”

感受到怀里人不安的动了动,荣昭微微用力,将人抱紧,“他是个很有思想的成年人。”

“他有自己的觉悟,有他的理想,也有他的抱负。他若后悔了,也有比其他将士多出的无数条退路,可你从未见他退缩过,对么?他依旧坚持他的坚持。我们都在为了什么呢?阿煦也清楚,陈舸也清楚,革命者人人自知,那是为了家和国。”

“将你和他换一换,在有能力的人都撤退的时候,他却坚守在这里不走,以你对他的了解,哪怕他和你表面说的是那么回事,你会信他么?”

“他信你,也知道你在做什么,他长大了,也见过许多为了战争奉献一切的人,他很善良很有同理心,他逐渐探明了一个让无数人勇往直前的理想,他就会想和朋友们一样,也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这才是这个时代的青年,存在的意义。”

“你们,是勇敢的、伟大的,对于这个时代来说。”

温煦轻轻笑了一声,心中对于陈舸重伤的阴霾渐渐散去,更改道:“是我们。”

“嗯,我们。”

话说到这里,温煦心里一跳,觉得他这事儿要是告诉了荣昭,说不定会换来荣不许的一通认真说教,他还挺想听听,因此,清了清嗓,郑重其事开口。

“我做了件事,”温煦顿了一瞬,继续道,“我断了他们的医药物资和粮草棉衣……”

良久的沉默,让温煦的心里越发觉得这事也许他做的太过了,可他本意也并不是真的要断,若真的断了,数以万计的战士该怎么办?他只是想要个保证罢了,只是个承诺。

就在温煦快要破功,冲荣昭说,只是吓唬他们一下时,荣昭说话了。

“人并不是无私的。”

“要在有限的能力之下去助人,还要保证自己切身利益不会受损。这才能算的上明智之举。”

“阿煦只是吓唬他们罢了,若他们能理解你,那便还算得上有几分良心在,若他们只是因此就对你侮辱谩骂,那便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温煦撑着手坐起,直直看向荣昭。

“我们阿煦这么好,万不能救济了以怨报德反面无情的人,那可要伤透了阿煦的心。”

“他们没有。”温煦紧跟在荣昭话后头接上,冲荣昭解释了他的做法,“他们给了我一个保证,日后若是不幸遇上了危急情况,你们的命永远被放在第一位。”

“我、和陈舸。”

温煦深深盯着荣昭,心底翛地一下想着:还有许许多多的战斗者们。

荣昭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是鎏了金,惯会蛊惑温煦,现下那双眼瞳微微颤动,读懂了温煦的眼神,像个受到了震撼的小神兽。

温煦跪坐着向前两下,环抱住荣昭,轻声叹息着:“你们,总让人担心。”

荣昭将头埋在温煦肩颈处,死死搂住身前人,忍着喉间涌上的酸涩,声带震动着逐字道,“温家如何能将阿煦,养的,如救世神仙一样。”

只想这神,不爱众人,只爱荣昭。

庚辰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年节这大半个月里,温煦和荣昭两人生是躲在温府偷闲,手底下的事一概不管,就是苦了裴敬几个和邵庆一个。

到了元宵节前几日,还是佟海旭看不过去,冲温慧绮嚼了耳朵,大家长才发了话,叫底下人把生意事都送到温府来,亲自让两位东家过目,这才能缓了底下几个人的疲累。

倒是像给他们做个榜样,佟海旭在两日前,就亲自押送着药资和一小车粮食往北去了。

临行前,还将温慧绮该看的账本一一仔细看了个遍,有错儿的地方折上了角,可真是叫温煦和荣昭羡慕来着。

一眨眼,便来了新一年的元宵节,今年府上热热闹闹,德叔看上去都年轻了不少,整日都带着新上来的伙计出去采买东西。

有时就带来温慧绮和温煦小时候喜欢吃的零嘴儿,有时候,就买来些新鲜玩意儿,说是南方人做的,有时候是甜口的豆腐脑,有时候是肉馅儿的粽子。

总之就是,没几个人真能吃得下,就拿了这新鲜东西当了彩头。

别说,这还是头回,任谁都不希望自己赢了的。

“欸欸欸!裴敬赢了!奖一个肉粽!”

乐康在院子里昂头招呼着,一只手直指着水缸里的沉下去的荷叶,冲身后正屋走出的温煦叫道:“少爷!来玩儿叠荷儿吗?”

叠荷儿,是他和乐康还有其他几个小子小时候自创的游戏,找准一个荷叶,一个一个人往上摞石子儿,谁将那荷叶压了下去,谁就是输家,而他前一个便是赢家。

只不过这回么,彩头不是真彩头,温煦不玩儿,瞧见几个姑娘们将长廊上的灯点起来,冲站在邵庆身边的荣昭问:“好玩儿?”

荣昭笑着点头,亲眼盯着那荷叶能承载比自身都重几倍的重量,就像看到了拼命反抗的生灵。

待裴敬吃了那个肉粽满世界找水的时候,荣昭伸手,进了那潭冰冷的池水,将方才压下去,一直歪倒在水下的荷叶拖了出来,重新放在水面。

“冬日的荷叶承载的重量要比夏日的少些。”温煦抵给荣昭帕子,点了点干枯的荷叶。

“你们倒是什么季节都能盯上这荷叶儿。”

温煦凉凉瞥了荣昭一眼,“那时还小,家里都看的严,既不能出去,那便就近找些事打发打发。”

德叔端着一个大瓷盆从厨房里走出来,在长廊上边走,边斥责这些歪倒在廊边挡道儿的几个小青年,待要进屋时还不忘嘱咐院儿里人吃饭。

听见德叔挨排叫着几个青年的名字,温煦进门前,听见里头温慧绮说着。

“海旭明日该回了,回来了德叔你再给他煮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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