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樟正在审讯室内接受调查组的调查。
林樟被拷着坐在椅子上，但审讯室内的三个人彼此心知肚明，这对林樟来讲，根本算不上什么。
如果他想，可以轻而易举挣脱出来。
再说准确一点，抓捕他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自己放弃抵抗，可能要损耗很多人力。
S001出逃的事情非同小可，恰逢新任元首上任，上头要求必须将人追回，并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否则撸职都是轻的。
调查组组长孟逢亲自上阵，助手艾德伦坐在旁边。
例行公事的询问过后，孟逢看着面前这位曾经并肩过的队友，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虽然手上的资料足以证明，赛丽监狱死/刑/犯逃跑他就是帮凶，帝国监狱S001逃跑就是他亲手送走的。
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孟逢不说话，林樟也不说话。
房间内的气氛谈不上压抑，但也绝不轻松。
半晌，林樟咳了一声，总算将沉默的气氛打破。
他挪动一下，给自己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靠着：“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孟逢知道他想问什么，道：“零火接了你的位置。”
林樟点头：“那就好。”
孟逢：“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着亨勒逃脱？”
林樟：“孟组长，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就是某一天你发现，你以前认为对的事情，很可能是错的，以前认为错的，很可能是对的，整个人的认知在某一时刻被迫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逢摇头：“没有。”
林樟：“那你没办法理解我的做法。”
艾德伦：“我可以理解。”
林樟微微挑眉：“说说看？”
艾德伦：“之前有一个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也对他很好，后来我发现，他跟我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他对我和对其他人，完全是两种态度。”
林樟眉间微蹙：“这不一样。”
艾德伦：“怎么不一样，他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
林樟：“因为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啊。”
“如果是说，某个人对你总是甜言蜜语，结果办的事和说的完全不同，这种还差不多。”
艾德伦：“可是……”
“叩叩。”
孟逢攥拳在他面前桌板上敲了敲，歪着头皱眉提醒：“是我们在审他，不是他审我们。”
艾德伦：“……”
“抱歉。”
审讯室就那么点大，虽然他们声音不大，但林樟听力极佳，抿嘴浅笑：“聊聊而已，放松一下。”
孟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里审讯林樟。
她曾经一度认为林樟会在帝国角干到老，是最忠诚的人，甚至可能会顶替叶争善的位置，现在看来，这个结论下的有点早。
不过，若不是证据确凿，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既然是审讯，也没必要顾及情面。
但孟逢在正式询问前，还是忍不住询问：“那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劫/狱？”
“一个主谋一个帮凶？”
这不是颠倒观念，这是疯了吧。
林樟：“对错还重要吗？”
孟逢：“当然。”
林樟：“我欠了个人情。”
孟逢：“那就把未来搭进去了？”
林樟看着他们，为帝国卖命的人，可能都是没有未来的。
“怎么不说话了？”孟逢起身播放监控画面，“这人是你吧？”
视频是帝国监狱的画面，林樟的脸拍得一清二楚，从他叫醒银琅，再到他目送银琅离开，全都记录下来。
监控视频播完，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还是林樟先开的口：“我做的我都认，但帝国做的事情，政府敢认吗？”
孟逢、艾德伦：“？？？”
林樟：“如果我说，我们的记忆都有问题，你们信吗？”
孟逢依旧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两人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艾德伦：“为什么这么说？”
林樟：“十年前的事情有隐情，你们可以去查。”
“我只是不希望看着别人被冤枉。”
孟逢：“S001是被冤枉的？”
“证据呢？”
林樟：“证据就是赛丽监狱的那个人。”
孟逢：“……那人在你的帮助下，也跑了。”
“你现在跟我说那是证据，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林樟：“死/刑/犯，你可以去查查，他能不被留到今天。”
“而且，就帝国政府而言，所有可能的威胁都要被清理。”
“这个你们不会不知道。”
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是公开的秘密。
孟逢虽然不敢相信，但凭她对林樟的了解，又不像是在说谎：“那值得吗？”
林樟：“人这一生，不能靠值不值得来判断。”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比往常都要久。
而且是孟逢先开口的：“这么说，你对你做的供认不讳？”
林樟点头。
孟逢跟艾德伦对视。
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好，你把他们送到哪了？”
林樟：“离开这里。”
废话。
孟逢：“具体点。”
林樟：“我不能说。”
孟逢就说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合着是在这等着他们。
不过这也正是调查组存在的价值。
孟逢：“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
林樟一副我当然知道的表情：“时间问题。”
孟逢：“那你还不如告诉我们，彼此都省去很多麻烦，而且……”
林樟：“而且我能死得更快？”
孟逢：“……”
林樟笑了几声：“横竖我做的这些，上了军事法庭，不是死刑就是终身监/禁，我没说错吧？”
孟逢蹭蹭鼻尖，他说的没错。
林樟：“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他说话的语调很平和，没有任何波澜，跟孟逢以往调查过的服役人员都不同，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这很不好，这笔不配合还要难搞。
可搞清楚那些人的去处，还有林樟跟他们的联系有多紧密，以及林樟泄露了多少机密都是孟逢要做的事情。
但眼下才第一步就卡住了。
让他承认自己做的事情不过是第一步中的一小部分。
进行不下去了。
林樟：“孟组长，不是我不配合你，是就算我跟你说了，你理解，帝国未必理解，同时可能还会动用一些手段，那我为什么要说，安静的死掉不好吗？”
孟逢：“你为什么觉得你会死？”
“哦，不死的话，是要把我抓去做实验，撬开我的脑子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好读取我的记忆和目的吗？”林樟说完抿嘴，点点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孟逢：“……”
话都被他说了，第一次觉得审讯过程中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下去。
林樟：“从我当帮凶的那一刻，这些准备我就已经做好了。”
“就是看在我们平时还算熟悉的份上，我想提醒你一下，对于帝国政府，不要过分信任。”
孟逢蹙眉。
她能感觉出来，林樟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可想要撬开他的嘴，怕是有点难。
必要时，可能得使用非常手段。
林樟：“折磨什么的对我来说不算大事。”
孟逢：“……”
她看林樟不是什么黑暗哨兵，是会读心不怕死的疯子。
林樟：“被我说中了？想给我用刑？”
孟逢：“……”
她清清嗓子：“你想多了，既然你不告诉，我们只能用我们的手段去……”
此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孟组长，出来一下。”
孟逢跟艾德伦打招呼：“我出去一下，你小心点，盯住了。”
艾德伦点头：“嗯。”
孟逢没有把门关死，底下的人送来资料，她拿进来，坐回椅子，一声不响翻看。
调查结果出来了。
不算好。
她把最后的结果拿给艾德伦看，他的表情也很凝重。
孟逢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但觉得林樟不至于那么糊涂。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糊涂。
不过调查组的职责就是这个。
即便孟逢不相信，资料不可能不信。
可她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问。
调查再次陷入尴尬的僵局。
良久，林樟：“是不是查到真相了？”
否则也不会大眼瞪小眼这么半天不出声。
既然他知道了，孟逢也没必要再去纠结怎么说，很直白地问：“你是不是跟联邦的人有勾结？”
林樟：“没有。”
艾德伦：“骗鬼呢？”
孟逢摁住他：“那你帮联邦的人，又把S001送去优佳力星，不是勾结，难道是友谊互助？”
林樟：“可以这么说。”
他顿了顿：“只不过你们不会相信。”
艾德伦倒吸一口气，调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林樟好沟通，现在随着调查深入，他只觉得，林樟这样的人，比那种歇斯底里的难问多了。
他淡定、从容、毫不畏惧，浑身散发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场。
给人一种坐在这里被调查也是他计划好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很不好。
孟逢：“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为特别行动队队长，知道帝国跟联邦向来不和，还这样做，结局是什么，你可想清楚了？”
林樟：“想清楚了。”
孟逢：“那……”
林樟打断他：“但我不后悔。”
“如果我不这样做，可能会带着悔恨过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