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无涯呆呆地坐在地上,满脸血迹,他怀里抱着他的母亲,尸体已经凉透了。
整个宅子,因这一场疯魔,下人四散奔逃,地上横着两具尸体,鲜血被踩的凌乱无序。
计无乡把疯女人背上,四个人走出了死寂沉沉的宅院。
谢情坐在马上,手里绕着黄囊的细带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旋转,道:“计无乡啊,接下来你怎么办?”
计无乡缓缓述说:“我带我母亲回娘家,母亲还有个姐姐,感情深厚,住在那里,总可以安稳度过下半生的。先生,你呢?”
谢情随意道:“不知道啊。山谷?草原?海边?唉,反正走到哪是哪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说说?没准我就听你的呢?”
计无乡受宠若惊,支支吾吾,顺带着瞟了贺兰舟好几眼:“我……贺公子!你说说吧。”
贺兰舟想了想,淡声道:“花田,搭个棚子。”
谢情嗤了一声,表示不屑。心里却好像被一把小勾子勾了起来。
走到城外岔路,计无乡转过身看着谢情,抿抿唇,闷声道:“先生,我走了。”
谢情笑道:“走吧走吧,跟个小媳妇似的,还要我十八相送吗?”
计无乡转向贺兰舟,郑重道:“贺公子,我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这下不光谢情,贺兰舟也愣住了,于是下马和计无乡走入一旁沉沉黑夜。
谢情老大不乐意,烦躁地在原地策马,马蹄在地上哒哒作响,好像在催促什么,把主人气鼓鼓的心情揭露无遗。
他只是想不通,明明和贺兰舟先认识的是他,和计无乡先认识的也是他,怎么这两人分别了好像反而有小话要说。这像话吗?
不久,两人回来了。
计无乡对谢情道:“先生,我走了。”
谢情正在气头上:“快滚快滚。”
计无乡滚了,他又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就这样?真的就滚了?”
计无乡背着他背上的疯女人逐渐远去,雾气弥漫,很快把他们的身影卷进去。
谢情一直目送到他们消失在视线尽头,脸上有点怅然若失。
贺兰舟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微微侧身:“怎么了?他回家了,应该高兴才是。”
谢情回过神,道:“嗯,是,是该高兴。”
“接下来你要去哪儿?”贺兰舟淡淡问道。
谢情偷偷看了他一眼,惊奇道:“难不成我要去哪儿你也要跟着去?”
“自然。”贺兰舟说着自然,语气更自然。
“为何?”
“你忘了?”贺兰舟道,“你答应了夫人,让我照顾你的。”
“我答应是我的事,你实践是你的事。”谢情说着,问道,“那地方不行。”
贺兰舟愕然:“什么地方?”
“漫山遍野开着花,花田里搭着个小棚子。”谢情得意道,“这地方不行,要一个地方全是油菜花,那吃什么?喝什么?难道早晨吃凉拌花,中午吃花梗炒花蕊,晚上吸露水儿?不行不行,一点辣椒荤腥都不沾太难受了。”
他没察觉贺兰舟不知道何时翘起了嘴角,眼波温柔,如潋滟湖光:“哦?那什么样的地方才行?”
“首先,喝水的问题得解决吧?所以得有一条小溪,最好是活水,水里有鱼,夏天的时候可以抓鱼吃。”
“嗯,有一条小溪。”
“其次,全是花看着多累,最好远处有座青山,山下有田。田埂上最好有桑葚山鸡和野牛。”
“嗯,有山有田。”
“完全没有人烟也不好,要住在那种青乡里,大家伙隔得不远不近,逢年佳节可以走街串门,偶尔热闹热闹也挺好的。”
“哦,要住有人家的地方。”贺兰舟笑意渐深。
“没错。乡里杀鸡宰牛,每个人家分一份,摘来的桑葚酿酒,可惜你不会喝酒,不过也没是,我可以找乡亲一块……”谢情忽的收了嘴,奇了怪了,他明明是在给贺兰舟的理想生活锦上添花,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囊括进去?
为什么要跟他住一块?这不是很奇怪吗?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贺兰舟望过来:“怎么不说了?”
谢情愣愣回头,不看还好,这一看便是贺兰舟端坐在马背上,身后是一片城郊田亩,远处山黛隐没,和刚才描述的竟隐隐重叠。
贺兰舟眼睛笑吟吟的,正等他下文。
谢情忽然迷茫了,情不自禁问出口:“贺兰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帮我?”
熟料,这么一问,贺兰舟笑意微敛,目视前方,沉默。
谢情看他这样子,不知为何难受得紧,摆摆手:“算了,不说算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回淮阳?”
“你愿意回去?”
“自然。”谢情顿了顿,“我父母都在那,为何不回去。说来也七年没拜过他们了。”说完自己又噗嗤一笑:“真是傻了。我自己都是个鬼,还拜什么?”
“你死后没见着他们吗?”
“自然没有。”谢情道,“大概都转世轮回了。对了,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白衣小姑娘不?就是特别纤细特别俏皮那个。”
贺兰舟紧了紧手上的缰绳:“记得。”
“我那时还去奈何桥边找了她,你猜如何?”
贺兰舟手握得更紧,紧张兮兮道:“如何?”
谢情笑了笑,轻声道:“没想到这小姑娘早就抛下我跑了。真是太过薄情,亏我还心心念念盼着去找她,这丫头居然骗我。”
贺兰舟似乎松了口气,但是心里怪不是滋味,脸色复杂:“你当真喜欢那姑娘?”
“这个自然……”
贺兰舟眸光微暗。
“不是。”
贺兰舟抬头,看向他。
谢情恶意满满,噗嗤笑出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我喜欢她妨碍着你了?”说完他眼睛一转,策马离近了些,胳膊肘搁上他的肩头,脸凑近,在他耳边道:“难道说……你竟然喜欢……”
谢情瞥见一层粉红如霞光一般瞬间迷漫上贺兰舟的脸颊。接着,贺兰舟好似微恼了,手一振缰绳,冲出几丈去,身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什么嘛?”谢情意犹未尽的收回手,纳闷道,“难道他还真喜欢那姑娘?”
转念一想:“不对啊,生死簿上写他因情而亡,那姑娘早就死了,他还因哪门子情而亡?”
谢情烦躁的抓抓头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