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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家人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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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夜间的哥本哈根。

河水静静流淌,教堂的钟声渐歇,街道也进入梦乡。但每一扇灯火通明的窗口都还醒着,不时飘送出阵阵音乐和欢笑,藏着一个家庭的温暖。

一栋别墅内,“嘟嘟”的电话声响起。

安徒生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枕头,脑袋歪着,右耳贴着电话,神情纯然眷念,如依偎在母亲怀中的稚子:“喂?妈妈,是我。”

千层海浪之外的菲英岛欧登赛镇,一间陋屋的固定电话发出了主人日思夜想的铃音。

头发花白的女主人立刻抛下了手里缝缝补补的活计,把耳朵紧紧贴着电话:“汉斯……你到哥本哈根了吗?一路平安吗?吃饭了吗?晚上住在哪里?”

她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透过电话线,传到游子耳中,激起阵阵温暖的涟漪。

安徒生认真地挨个回答:“我到哥本哈根了,现在很好,有吃有住——妈妈,你绝对想不到我这一天的经历!”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精神,让妈妈宽慰了不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经历了什么呀?”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安徒生抱着枕头,翻个了身,眼睛看着房间天花板上精细的浮雕装饰,脸上洋溢着笑容,“他请我吃饭、带我看歌剧、还帮我找了皇家歌剧院里的工作!妈妈,那可是皇家歌剧院哪!他们说,我成年以后,就可以在皇家歌剧院的舞台上表演,女王陛下都有可能会听到我的歌唱!”

他急于和妈妈分享自己触手可及的圆梦,希望能为妈妈带来同样的喜悦。

但是,在他看不见的、遥远的欧登赛,妈妈的神情却严肃紧张起来。

俊秀聪慧的孩子成长起来以后,当然会成为大人们的骄傲;但在那之前,呵护他们的难度要远高于普通孩子。

这世界对毫无自保能力的美丽从不善良。

安徒生的漂亮不输电视上的童星,却只出生于一个困窘拮据的鞋匠家庭,父母每天都忙着糊口,有时会放任小孩自己出门玩。因为孩子总是很乖,即使自己玩,也就是会唱唱歌、揪些小花小草,这对新手父母就没有想到会出现什么危险。

直到安徒生十二岁那年,邻居家在镇上工厂打工的儿子带了自己的一些工友回家。那是一群粗俗的德国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玩笑。小安徒生在外面玩,被他们看见了,并且问会不会唱什么歌。

那时候,安徒生的变声期还没开始,个子也没疯长。他说起话,像个柔柔的、文静的小姑娘,唱起歌更是婉转动人。配上娇小的个子和精致的脸庞,竟让那群混账起了邪念,抓住他的胳膊和腿——

要不是安徒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害怕,尖叫着,并且奇迹般地挣脱了那群混账的控制,跌跌撞撞地逃回了家……

总之,那件事情,已经成了深深刻在了妈妈头脑中的恐惧,在安徒生独自出门后的每一个空旷的夜里,都会化作梦魇袭来。

这也让她无法完全相信儿子的所言,反而从中觉察微妙的异样:“什么好心人?你和他才认识一天吧,怎么就如此慷慨大方?”

安徒生挠了挠头,眉毛微皱,表情出现瞬间的困惑:“唔,我也奇怪,我们俩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他热情坦诚得就像是……我俩从小玩到大的那样。我就想着‘原因不必深究,总是我也应该用这种亲切的态度回报他。”

他大大咧咧地、幸福地笑起来:“不过,可能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友谊吧?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上帝仁慈,再度给我们赐下这份情谊。”

他说的动情,然而妈妈看不见独子的脸,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自然不为他的感慨所动。

“汉斯,你现在住在哪儿?旅店?”

“本来打算最多找个青年旅馆住的,但是被他忽悠着住进了他家。”安徒生瘪瘪嘴。想起今天失败的“辩论”,他忍不住跟妈妈吐槽,“妈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乎乎的好心人啊?仿佛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就吃了大亏一样。”

“……”完全想象不出安徒生说的那个人能有多傻乎乎,但是妈妈确信自家儿子已经傻到没救了。她把事情的严重性又往上提了一层,只恨两岛之间还有海峡,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漂亮孩子拉回家里,仔细藏起来,不被外面的所有有害物质看见。

“你睡在他家里?”妈妈问。

安徒生想了想,发觉自己说得不太准确:“也不算他家……是他在哥本哈根买的房子,他是从法国巴黎来的。”

妈妈内心倒吸一口凉气。

法国巴黎来的!有钱!和音乐界有关系!给一个漂亮孩子掏钱买这买那!让他和自己一起住!

一个衣冠禽兽的形象简直呼之欲出。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委婉下去了——委婉的话,自家傻小子完全听不懂。

“他现在和你在同一个房间吗?”

“不在啊,怎么了,妈妈?你想和他聊聊吗?”安徒生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时间有点晚了,现在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妈妈深呼吸一下,郑重地问:“汉斯,你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伙混蛋吗?”

安徒生一愣:“两年前?……”他想起来了,终于明白了妈妈之前问话的意图,哭笑不得:“妈妈,你在想什么呀?我那个朋友比我还小呢,才十三岁。”

他想了一会儿,为了进一步说服妈妈,补了几句:“他长得也比我好看。他叫李斯特,是很有名的天才音乐家。”

“我们就是朋友,没什么别的。”

妈妈没回应。

“硬要说起来,他的家人应该警惕我才是吧。”安徒生又补了一句。

过了几秒钟,妈妈说话了:“汉斯,刚刚妈妈说了一些话,要是跟实际相差很大,那你就听听而已,不要因为妈妈的怀疑,弄僵了真正热心的朋友。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但该感谢的也一定要感谢。”

“我知道的,妈妈。”安徒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柔软舒适的拖鞋——李斯特的秘书贝洛尼先生不仅准备了房间,在见到他以后,还迅速为他买了几套合身的衣服。

细微处的温情,最打动人心。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报答他。我现在的学费还是由他垫付,以后赚到钱了,才能还给他——但他没那么在乎钱……我要怎么才能报答他给我带来的幸福和感动?”

妈妈也跟他一起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那个孩子才十三岁?从法国来丹麦?他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如同迷雾被拨开,安徒生恍然想起:“他找霍尔堡和欧伦斯莱厄约了稿,想写一些丹麦风情的歌剧!”

“丹麦风情……我可以把欧登赛的故事讲给他听,景色、人际关系、传说、节日……在剧作家们的杰作完成之前,我可以先送给他一些简单的丹麦小故事!”他眼睛越来越亮,找到了方向,换成左手拿电话,冲到书桌前,拿出了纸笔,打起草稿。

妈妈在电话那头笑着:“你有主意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记得早点睡觉。”

“再见,妈妈。我爱你!”

“嗯嗯,再见,妈妈也爱你。”

忙音响起。

安徒生放下电话,开始认真回忆欧登赛的生活。

家里的小菜圃、家旁边的树林和苇草丛;行会换牌时小丑游行的热闹场景;大斋期骑在牛背上的白衣男孩和打斗比拼的水手……

乡村小镇的生活说来也简单,但在少年敏锐的观察和天真的视角下,精彩程度并不比城市逊色。

夜深人静时,从没接受过专业文学训练的作家努力寻词觅韵。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闭上眼睛,思索该怎么讲述故事时,那些词语一个个犹如生灵,闪闪发光,变幻着各种色彩,争先恐后地跃然而出,他们很快便自动排列成行,组合成句,竭力展示自己。但这些词语往往也很执拗,即使不符合作家的所想,也不愿意就此离开,只能被命令着、迫使着,才能俯首听命。

他在寻找,在删舍,在挑选,在组合……追求最简单易懂的丹麦词语和最生动的描写——他的读者并非本国人,所以绝对不能用到对方可能有阅读障碍的词,那会影响整篇文章的观感。

月亮慢慢地走到天心了。

他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笔,用最后一点精力扑到柔软的床铺上,脸颊蹭了蹭被子,进入梦乡。

他梦见了华美的舞台和明亮的灯光,座无虚席,掌声雷动,衣着得体优雅的观众们向他送上花束。他穿着精致的演出服,向他们挥手致意,和同组的演员们手拉着手,一起鞠躬道谢。他知道妈妈也在看他的演出,朋友们在场下等他,然后他们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聚会。

他梦见了冰冷坚硬的硬铺,体温捂不热,皮包骨头的身体被硌的生疼。他蜷缩着,脑子昏沉,陷在死亡的阴影中。胃在抽痛,失去了维持运作的燃料。陌生的城市,繁华冷酷。高烧夺走了引以为傲的嗓子,疾病杀死了他的家人。看不清脚下,也看不见远方。在找到方向之前,一切都迷茫可怖。

安徒生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缩。他把头埋进被单和枕头搭出的温暖空间里,身体弓起。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和被子上晕出一片水渍。

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温柔地笼住他,送上无声的安慰和祝福。

最后一次为自己的贫穷和病痛落泪吧,在这个奇异的时空,你的一生不会为生活所困——你曾为世界献上苦难里开出的童话之花,世界想为你重拾爱和梦想。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

安徒生老师在自传里并没有说自己的嗓子具体是怎么哑掉的,只说“在哥本哈根的第一个冬天缺衣少食、因为寒冷而伤了嗓子”,发烧之类的症状属于我的造谣……

自传里也没有说情况具体恶化成了怎样。不过看之后满欧洲交友的情况,日常说话还是不成问题的,估计是高音唱不上去了。

安徒生老师对自己变声期之前嗓音的描述是“女高音”来着哈哈哈

“遭到猥亵调戏”是真事,发生在安徒生老师变声期之前。不过历史上并非邻居带了工友回家,而是安徒生老师到那家工厂打工。这事儿吧,虽然老师本人回忆的时候平淡随意,但是作为读者,光是看见那段就已经被完全吓懵了,不敢想象安徒生老师当时是怎样挣扎才能逃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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