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雨，青城雪，碧水澜沧。冷水泼上朱窗绮户，深青草木，葳蕤堂堂。多少心绪纷杂，敲琉璃三两声乱。他指掌扶我肩，顺力坐那老红木凳上，金嵌小炉塞至怀中。指腹摩挲盖上白昙莲纹，敛眸叹息不语，只低笑了声。我多年执金握铁，斩骨饮血是常事，知老师人皮下是怎一副光景，焦枯的骨，淬毒血肉，哪年南塘枯败残荷一池，也作琼玉刀。只能说...。难得风雅，难得风雅。他略抬指，碰我发间明珠，翠玉软绒，琳琅细丝，指尖凉意浓重。玉泽顺我颈后一根骨，徐徐擦过耳廓，落在水中，散开的乌玄发尾丛里。我想起一捧水草，深海流波里被缢死的人，朱门众生，谁问百相，都是高台自焚的祭品。他按我后颈，力道约莫与往日折断死人颈首相同。闻得水声漉漉，在耳畔汇成风荷翠色，温软荷香，溪边一枝桃春。也曾一弦芙蕖春波中泛舟，不赴鸿门宴，做最自在尘世人。可惜天地皆樊笼，你我不得出。

我咽了嗓，话到嘴边堪堪遏止。水在青石板上溅开，像折了的刀，或破碎一枕黄粱。于是侧眸看人，他一身青衣，好轻又好落拓的骨，风姿神彻，清瘦嶙峋，透出经年苦涩。唇齿间磋磨，所言气声凉薄，讥诮锋利。您想用琼花刃将我割喉，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怎倏得如此迂回起来了？他笑也轻，似慨叹般，窗外暮雨昏沉，打琳琅窗上，几乎辨不清。水浇我发上温热，蹙眉压睫，也想起谁人喉血喷溅，粘稠的，还冒着热气。试过水的巾子擦发，他竟也做的细心，又抹了青莲制的香膏。锦歌楼，璇玑涯，宣京柸雪，苍阳旧事，鹅梨帐中，水色清波，而枫红烟楼上，有人执笔如执刀。南塘一滴雨坠下檐边，我望见银湖粼粼，剔骨剐心也剜不去的疮疤，迄今存在多少余年。屋中蒸腾水汽燎燎，我对上他青碧的眸。此人往日尚还眼梢飞春光，顾盼风流含笑，如今竟是装都懒了。他拭去我颈骨一迹湿痕，依旧似蝶垂吻兰砚水，也有刹那肯言道，浮生聊太平。我披衣起行，袖摆莲纹流落，拢襟立窗前。忽察身后目光晦涩，这些年也渐熟悉，未曾回首。

只叹，旧山河怎磋磨尽苦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