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渔村和紫螺村都归属于青江渔社，渔社社长也是紫螺村村长叫做廖岩石，老头儿已经87岁高龄，年轻时最是扬帆弄潮的好手，现在老了，拄着拐杖还走不稳当，对于社务一直是无为而治的态度。

那么多泉客在社内盘踞走动，他这个社长再耳聋眼瞎，也不能当作没看见。两村相距七八里地，廖社长让两个儿子用竹制的滑杆抬着，来到红螺村村长廖友信处打探情况，商量对策。

目前泉客们还不曾出现在紫螺村，但关于泉客的种种已经在村中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有小年青跃跃欲试想要跟泉客们下海捕捞珍珠，做些发财的美梦了。

事实上，因为泉客的缘故，红螺村最近的确收获不错。在泉客的指点下，他们捕到了更多的鱼虾，寻到了更大的珍珠，收获了更多更肥美的海参。最最重要的是泉客们抗击风浪的本事，有泉客跟的船，渔民不再有性命之忧。

论私心廖友信不想让紫螺村也分享这样的好处，大家都在同一片海域捕鱼捞虾，海货总共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会少，从来紫螺村仗着人多势众，处处压红螺村一头，难得现在红螺村有这么个机缘，可不能再被紫螺村给夺去了。

廖友信在老社长跟前大吐苦水，把泉客们说成是一群巧舌如簧，处心积虑的恶霸，请求老社长想办法将他们撵走。廖友信料想以廖岩石一贯的做派，是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的，只要不危及紫螺村，廖岩石只会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廖友信将社长父子三人请到窗口，恰逢两个虾人吃醉了酒，丑陋狰狞的面皮又青又红，歪歪斜斜地从窗边走过，三人如见妖怪，不由深深吸了口凉气，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但最近红螺村在盐水县贩卖的渔获大大增加了，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难道只是巧合？

社长一行从红螺村出来，站在村口，三人面对椰林方向犹豫了良久，最终社长老父亲发话，“回紫螺村”。

椰林据点不断扩展，一排排的木屋被建造出来，泉客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大量珍珠、珊瑚、玳瑁、螺钿制品通过盐水县流向各处，盐水县的珠宝商户因此暴富，县中不少士人，农户也转而做起了珠宝买卖。

一些红螺村的村民，也学着盐水县的商户做起了珠宝倒卖的生意，不过几天功夫，赚得比辛苦下海捕鱼一年还多。村民们穷困，又与泉客相熟，往往是先赊来珠宝等转手卖出之后再给付货款，做的是无本纯利的买卖。

青江渔社社长廖岩石，起初忧虑的是红螺村得了泉客的协助，捕走了原本应该属于紫螺村的鱼虾，结果看来看去，红螺村下海的渔船越来越少，穿新衣喝大酒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村民不再下海捕鱼，而去做那行商的买卖。

社长廖岩石再次被两个儿子用滑杆抬着来寻红螺村村长廖友信，这一次四人出了村子，往椰林方向走了过去。

廖友信最近也犯了迷糊，按说，红螺村村民越来越宽裕，能够时不时喝酒吃肉，还能置办新衣，他这个当村长的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想到那些钱都来自倒买倒卖，渔民们放下了几百年来的看家本事，甚至嫌弃出海捕鱼又危险又幸苦还赚不到钱，廖友信心中就很是不安。

越来越多的泉客也是他焦躁的原因之一，虽然他们接触到的美泉客温文尔雅，丑泉客心地善良，可一想到他们可能是海妖，就总觉得应该将他们归为禽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禽兽成了精。

这些泉客海里生海里长，依托着大海，若真要与村民为敌，青江渔社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身为一村之长，他硬着头皮也要同社长一起探一探这龙潭虎穴。

廖友信四十多岁，虽比不得年轻人生龙活虎，但依然身强体壮，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靠近椰林，陆陆续续能看到不少泉客在伐树，其中有认识廖友信的，停下手中的活计主动过来招呼。

廖村长一行先寻到蟹人涛生，涛生是个很有人缘的酒鬼，他是登上陆地之后才爱上喝酒的，从此一发不可收，迷上了这杯中物，一天不喝上几杯就抓心挠肝，常常喝得醉倒在红螺村唯一的杂货铺兼酒馆中。

蟹人涛生仗义，还是个能跟摩顶教主说上话的人，在先遣队很有人望，就连队长鲛人阿敏也颇敬重他，遇事很肯听他的意见。

廖友信带了一壶花雕过来，老远就听到涛生呼呼喝喝的声音。泉客们不通建造，尤其是陆地上的房屋，因此特地从咸水镇高价请了数位营造工匠过来指导，可是双方沟通起来总有点鸡同鸭讲，那些低等妖兽笨头笨脑的样子，看得涛生实在捉急。

廖友信上前劝慰，“不过几颗珍珠的事情，何必着急上火，定要撵着他们来做，去盐水镇请人来建不好吗，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很容易雇到人手。”

涛生接过花雕，对着瓶口闻了闻，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此时，老社长坐在滑杆上，颠儿颠儿地也到了，双方见了礼，寒暄了几句。

凑近了看清了社长廖岩石虽说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那些来来去去青皮紫脸，阔嘴凸眼、虎背熊腰的丑泉客，哪儿有一点可堪教化的人样。

“椰林属于咸水县青江渔社，这位是老社长廖岩石，此次过来是要见见你们的……头儿。”廖友信介绍道。

“我们先遣队长敏去了乐涛郡郡治新宁，这三五日都回不来，有什么事你同我说便可。”涛生大大咧咧地说道。

老社长人老心不老，一句话听下来，心里咯噔了两下。一次是听到先遣队，那这么些泉客只是个探路的？咸水县属于乐浪郡，自己活了这一把年纪新宁郡治去过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队长这就去了新宁，可见所图甚大。”

“请问你们来自何方？”廖岩石咬牙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南海，我是个蟹人，我们教主说了，你们既然已经化了人形，就应该像人一样生活到陆地上去，不要再和那些没化形的鱼虾混在水里，要有些更高的追求。”看来敖醴的思想政治课没有白上，涛生是抓住了重点的。

“你们教主是何方圣神？”嘴上说得克制，廖岩石心里头已经开始嗔怨不已，不知把海妖忽悠上岸做出这种千古未有的荒唐举动，这个狂徒安的是什么心！

“说到我们教主，那可真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难觅的神仙人物，身为龙人王子却愿意出手救我这样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蟹人，说到法力，连他住的府邸都能像月亮一样发光，什么龙族竞技，只要他参加，哪个王子会是他的对手……”涛生说起他的摩顶教主，就像喝醉酒般没完没了，根本刹不住车。老社长越听心中越慌，只能打断他，问出最要命的那个问题。

“你估计会有多少泉客来陆地生活？”

“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吧。”涛生轻轻巧巧一句话，如一道霹雳，砸得老村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历来渔民中也流传零星海妖上岸混迹人群的故事，不过闹腾一阵子就回去了，没有成气候的。这种大规模有步骤准备上岸久居的从来没有过先例。

三人扶起老社长，老社长理了理思路说，“按照我们的规矩，椰林属于青江渔社，你们既然要在此安家，就得到社里登记入册，交税服役，行事要遵守乡规民约，景国法度。”

蟹人涛生拍拍脑袋，感觉自己脑子很不好使，听不太懂这些人类在说什么。便把那壶花雕酒打开，让四人陪他吃酒，其他事情等队长来了再说。

回去的路上，四人越说越觉得事态严重，廖友信原本存着让村民再多赚点钱的心思，但扛不住几十万海妖要登陆的噩梦，到时候红螺村、紫螺村、青江渔社，甚至整个盐水县，整个乐浪郡都不够他们待的。

报官，只有报官一条路了。趁他们现在人少，给他们辇回海里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