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時沉着脸，想了半天，才慢慢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澡雪冷笑，“如果不是我提早防范，中蛊的人就是我。这就是玄武门对医修的态度？地上的这人偷袭不成，却被反噬，现在这么痛苦，原本那个人会是我！”他咄咄逼人，他不打算饶过君莫，谢寿也迟早会对付。
谢寿低垂着头，这事他太过草率了点。他没想到傅澡雪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了。现在的他怎么变得那么难对付，明明看着还是那般柔弱无助。
在场的其他宗门的人都看着，唐门门主唐兰因帮澡雪说：“谢宗主，这种肯定要好好处理一番啊。”
“是啊，谢宗主，这样坏心的人可留不得。这不是败坏玄武门吗？玄武门这样，以后谁还来你们这里买东西呢？”
“今日又是您的大好日子，不能留这样的人这。”
徐蔚风突然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要害你，可能害别人呢？”
澡雪倒不奇怪他会帮谢寿，幸好他早有准备，他撩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臂，众人只见雪白的臂上都是青色的纹路，懂的人都懂，这是被下情盅却没有成功的症状。
他冷漠地看向徐蔚风：“现在徐盟主该信了吧？”
宁愿帮助别人，也不会帮助自己。事关自己的利益，徐蔚风绝不会后退半步。澡雪的嘴有苦涩，竟有点恍惚，这满堂里可有真心对他之人？真心很难吗？
真心很难吧。
百年之后，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人群中陆逾的眼，他没有因为自己是剑仙，就站在前面，就在角落，却教人无法忽视他的气场，他的从容。那双眼温柔地注视着他，好像在说，离了师父的徒儿真是让人惊讶和惊喜。
他从那双眼里得到力量，又回头看徐蔚风。
徐蔚风被这冷冷一眼击到了，心口的某个部分在隐隐发疼。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就是在将澡雪推远，推得远极了，而心痛的感觉则告诉他，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可他没办法。
他会联合别人来对付他，这只小翠鸟聪明了不少，他只能冷酷地也跟着认真起来。
也不知怎么了，徐蔚风突然道：“既然如此，谢宗主，这样的人，玄武门可留不得。”他这样说，能挽留一点吗？
澡雪已经没看他了。但不可否认，徐蔚风的心没那么难受了。
谢時被逼得没办法，“来人，把君莫拉下去，逐出玄武门。”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兄弟被他们驱逐离开。他的结局不好，他们也不好受。
但于情于法都已经无法再留人，阚锦看着弟子把君莫扔到玄武门外，偷偷地跟了过去。
君莫躺在草丛里，他的下面已经发烂了，无数的毒汁从里头渗出来，不忍卒看。但阚锦面无表情地看着，蹲下身，拿匕首碰了一下，
君莫吓得冷色发抖，“阚锦，你干什么！”
“干什么？”阚锦微笑道，“折磨你啊，君莫，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君莫抖着声音，“你……你别……乱来。”
“乱来？”君莫笑如阎罗，他刚才去抓了点毒蛇，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玄武门就有专门饲养毒蛇的地方，据说还是徐蔚风徐盟主设的。
“你这么打我，拿我当替身，君莫，我说我会怎么乱来呢。”
君莫本就忍受着千刀万剐，此时真如发疯了一般，全身的皮肤都要烂了，皮开肉绽，似乎有十多匹马在同时分裂他的身体。
更惨的是，阚锦还把这些毒蛇全部都放在君莫身上，去啃咬他的血肉皮肤。滑腻的毒蛇在肌肤上滑过，进了最里面，尖锐的牙齿会一点点注入毒素，肤色变成了青紫色，全部都肿胀了。
暴力最终会以暴力来压制。
“你欠我的，我现在一并还给你！”阚锦就像个地狱来的修罗恶鬼，拿出一把短刀，开始一刀一刀把君莫肉割下来，最后下面那个东西也割了下来，扔给毒蛇吃了。
这一系列过程，阚锦都没想太多。也许他怯懦太久了，一旦爆发，竟是连他自己都要害怕的恶毒。他扔掉刀，看君莫被搞得修为尽失，彻底形如废人，吓得逃走了。
而等谢寿来找的时候，就见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君莫已经形如死尸了。他把人接回去，派了个人好生照料着。
情蛊反噬，加上被人暗算，这君莫再也无法修仙了。
……
结契礼结束后，徐蔚风本想找澡雪，但想着上次在他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反正人已经得手了，他想去找就去找。故而也就不打算理会。
但看着澡雪跟陆逾打算离开玄武门，他又坐不住，没想到一样坐不住的还有谢時，但他看到徐蔚风先行，加上唐景景还在，也只能后退一步。
徐蔚风喊住澡雪：“去哪？”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两人之间一直斗着气，澡雪早已经不想应付他了。
徐蔚风希望澡雪来哄自己，他心高气傲，断然不会随便低头！
澡雪本还打算斗气，又觉没必要，他也配？能值得他在意的只有师父。于是澡雪微微一笑，笑容清柔，温和道：“徐盟主，我跟我师父前往千山一趟。”
他这么和气，仿佛完全不记仇，让徐蔚风更难受。所以生气的人只有他，没有他，是吗？
“你没看到谢盟主的结契礼没结束吗？留下来。”
陆逾皱眉，刚要说话，澡雪隔着袖子，温柔地按住师父的手，示意他没插手，“好，那我就留下来。”他说到做到，徐蔚风想跟他亲近，他“求之不得”。
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个人的弱点所在。
他转过身对陆逾，“师父，对不起，您自己回去吧。”
那目光坚定，哪怕他是他师父，哪怕他是剑仙，澡雪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本心。
陆逾想，如果只要澡雪一句话，他就可以把他带走，而不是眼睁睁地看他留在这里，与豺狼共舞。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但没有直接御剑，而是步下石阶。跟千山一样，玄武门也有这样长长的石阶，
他慢慢地往下走，一路走回玄武桥这，他的好徒儿都没有跟上来，心中莫名有些失望。他又想去收拾一下那个君莫，飞来的千纸鹤称，君莫已经被废掉了，是谁做的？
既然如此，也省得他再出马一次，他刚打算要离开，只见一个人从一旁窜出来跪倒在他面前，“剑仙！”
陆逾看去，这人有些面善，但他记不起，好像是澡雪身边的人，叫什么阚锦。
阚锦道：“剑仙，求剑仙，送我一程吧。”
陆逾道：“去哪？”既是徒儿的人，送一程也无妨。
“千山。”
“你不是千山的人。”
阚锦泪眼婆娑，失声哭道：“剑仙，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求剑仙帮帮我，我可以去千山，做一个仆役。那今日被情盅反噬的就是我的金主，他对我，从不留情，我……呜呜呜……”
他的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自打离开君莫以来，他一直跟在澡雪身边。他是很感激澡雪，可他想了想，他并不能给自己太多。医馆他也进不去。他知道澡雪的这一切，都是陆逾给的。
既然如此，澡雪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所求的也只是活下来而已，背叛不背叛什么的也无所谓了。何况，他也没有背叛澡雪。陆逾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
有他撑腰，千山杏林都不在话下，无论去哪个都是天大的好事。从此，他也不必怕这怕那，有机会，还能飞升。这样的美事，试问谁不心动？
加上，陆逾外形俊朗，气质沉稳，修真界到处有他行侠仗义的美名。
他尽量把自己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陆逾听了皱皱眉，“阿鸾不是收留你了吗？”
“是，可是……我如今在医馆，什么都不是。我……剑仙，求求你救救我。”真的还不如过去当君莫的炉鼎呢。
澡雪没那么大本事能说得动乐康先生看中他，传授他医术，若按照正规的入馆仪式，没个十来年连外门就进不去。而澡雪现在进去了，就是靠陆逾，是乐康卖面子。
所以他很羡慕澡雪，他的命真的太好了。
“剑仙，我什么会愿意做，求你了！请先带我回千山吧。”他想了想补了一句，他泪流满面，“——就看在阿鸾圣者的面子上。他说过，有空让我来找你。”
陆逾眼望远方，此时细雨迷蒙，斜风徐徐，百年前采烛镇外那个等他的少年还在眼前，瞥了眼地上的人，也懒得探知他所说的是否真假。
他的人生原则，向来是宁可信其有，能出手相助，绝不袖手旁观，
“走吧。”
再说，他也说了，看到阿鸾圣者的面子上，毕竟是澡雪的朋友。
他单独祭出一把剑，送阚锦到了千山，自己也跟了上去。阚锦还想跟陆逾说几句，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有千山管事来找他，就说要给他安排事情做。
阚锦气馁不已，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去靠近一下剑仙。
……
……
澡雪看着师父离开，心中其实挺害怕，但他想，谢寿总不可能出手第二次。
徐蔚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是打算给澡雪脸色看，但又怕他一不小心就这样死了。所以他拽着谢寿到了一边，冷声问：
“君莫的情盅跟你有关吗？”
谢寿还死鸭子嘴硬，“怎么可能！”
“谢寿，不要动我的人。”徐蔚风阴鸷地看着谢寿，那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杀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谢寿会什么，他一清二楚。
“徐盟主。”
“我说到做到，再有下次，你敢瞒着我对付他，我不会放过你。”
被这么一威胁，谢寿此时也来气了，不就是个情盅吗。
他们不就是想要上那个傅澡雪，装得那么清高干什么。谢寿偶尔也挺混的，忍不住道：“你少装了。我给他下盅，你想什么玩他就怎么玩他！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想上他？拿他当摆设啊？徐蔚风，你练那个无心道不会练得头火入魔了吧！”
为了更好地修炼，清心寡欲不为世俗所动，徐蔚风每日就在修炼无心道。这是一种专门节欲的心法，跟无情道不太一样。
无情道的本质，是正派的，是通过每日打坐养心，在自然万物中体会万物刍狗的本质。圣人无情，其本质意义上是褒义的。因为先有情，再无情。练成后，对修士的助益很大。
但无情道需要长期的静心，是陆逾此辈自然而然养成的修行心法。
但无心道则是邪门歪法，属于强行控制自己的心，逼着自己无情无欲无心。强行压制，很容易变得真的对世间万物都无情无义，以至于走火入魔。
徐蔚风正为此事困苦头疼，因那一日不小心的破戒，道法出错，每日都在思慕着情爱之事。越是想回归正道，越是难忍，
此时经谢寿这么一点，怒道：“你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陆逾：呜呜呜，我以为我这样，老婆会高兴……呜呜呜。老婆你听我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