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魔宫，黑色的亭台楼阁引入眼帘，澡雪见到闻人炎，他立在魔殿上，远远看着显得有些可怖。跟那日江枫筑里的那个亲切交谈的人完全不同，此时的闻人炎充满了危险气息，伟岸的身材，和邪魅的气质，无一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看到澡雪白衣飘然而来，闻人炎露出笑容，这样一个神仙人物，愣谁也想不到他是这么柔弱，还有那么凄惨的过去。人啊，真是复杂。
“圣者，你来了。”
澡雪道：“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帮我开启梦魇吧。”
闻人炎开启一次梦魇，肯定要损耗魔力，他为什么平白地帮助澡雪？
这才有了这一场交易。只是澡雪比他想象做得还好，魔城的十万子民可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魔城的人苦旋复花久矣……
其实除了医仙这个称呼，澡雪还多了个称号，魔后。只是都是私下里用他们的魔语交谈，澡雪这才不知道。但闻人炎是知道的。
“你对这个梦魇，有什么要求？”
看到闻人炎这么顺利地答应，澡雪也很高兴，说出了自己的部分要求，主要目的就是破解徐蔚风的无心道。
“魔尊，我还有一个小请求。”
“你说。”
澡雪道：“能不能让我假意生子，然后让他以为孩子是他的。”
闻人炎微笑：“可以。在本尊的梦魇里，一切都能为你做到。”
澡雪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谢。”
闻人炎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圣者在复仇后，可有什么打算？”
复仇？澡雪皱眉，他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些事。“没什么打算。”
“要不然……”闻人炎道，“圣者来我魔域，当我魔界的人，我替你把徐蔚风和谢時都杀了吧。无论是谁，只要你愿意。——在我们魔域，医修的晋升也快得多，我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各种测试，只要你够格，就能当我们魔界的大祭司。怎么样？”
澡雪几乎是瞬间就心动了，也很难不心动。他在修真界从未得到过重视，可魔民却出乎意料地爱戴他；但凡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闻人炎不会这么平白地帮助他，他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
“不必了。”
“圣者，别急得拒绝我，你想想你在修真界都得到了什么。他们会感念你吗？人跟人的区别可大着呢。我们这些人虽然坏，但坏得正大光明，但修真界的人坏起来啊，呵呵……圣者，你应该深有体会。”
澡雪问：“梦魇什么时候开始？”
闻人炎潇洒地耸耸肩，微笑道：“给本尊几日，梦魇需要编织，十日后，就在你们杏林医馆旁边的后山上吧。你把他骗过来，其余的交给我。”
“好。我……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闻人炎笑：“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若说之前是带着玩味的性质，现在则是真心邀请，对于人才，他闻人炎向来来者不拒。
论说美貌，倒还没那么让他动心，当然美貌是加分项。
澡雪很感激这种知遇之恩，就点头离开了。
闻人炎等澡雪走后，勾起嘴唇，一旁的魔将道：“魔尊，您真的要帮那个叫阿鸾的圣者？”
“为什么不帮？我们这是交易，我帮他，他帮我。”
可魔界的人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闻人炎随时可以反悔，反正澡雪也不能奈他何。但履行承诺，方便后面行事。同时闻人炎还有其他的心思，他的目标一直很明显。
他想吞并修真界，但修真界高手太多，第一个就是陆逾。这一次梦魇，若能让陆逾的无情道也跟着破一下，那他不是一石三鸟嘛。
毁了徐蔚风，破了陆逾的无情道，同时，又能让那个小美人对他感激不尽。
这桩事，怎么说都是他赚到了。
……
……
澡雪跟陆逾汇合，他一边动手收拾这几个月来在魔城的东西，一边说了闻人炎的事情。
接连数月，他还是挺留恋这里的。
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的行事风格略微大胆，没什么伦理道德观念。反正跟师父是八字不合，师父是那种比较严肃正经的，也相当正派，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但倒也不至于大开杀戒。
这一点是他非常佩服师父的。他不是非黑即白的，他宽容大度，并非那种宁折不弯的人。
所以总体来说，他们相处还算愉快。
听说他要走，好多魔城的百姓都前来送他。
他们热情大方，送东西都送得特别实诚，什么毒花毒草，毒器毒物的，魔界里各种稀有物品，澡雪也没想到，他不过就做了点医修该做的事情，就能得到那么多东西。
其中一个小女孩，对他依依不舍，追着他问，何时再来魔域。
就这样牵扯了一会儿，方才把他们劝走。
临离开前，几个魔兵弟子喊住了他，“圣者！”澡雪正狐疑，只见他们手中捧着一个黑匣子，“圣者，这是我们尊主给你的，也是我们全城百姓的心意。”
“是什么？”太贵重就不收了。
“我们魔域各种医书，尊主说，你肯定会喜欢。”
澡雪接过，感激不尽，“谢谢，我是很喜欢。”他想快点进步，想学习更好的医术，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师父并肩。
“很高兴？”回去的时候，陆逾问。医书而已，就把他高兴成这样。
澡雪抿着唇，师父如何能理解他的心意啊。
“你有了这个经历，下次医修会试，至少能让你升到金丹期。”陆逾满心地为徒儿打算没，他希望徒弟早日升境。
等升到洞虚，他便带着他去过天龙门。助他升仙。
“好。”澡雪想了想，问，“师父，我是不是让你……”他说想让他丢脸。他的修为飞得这么慢。人跟人区别何其之大。师父这么耀眼，他却……
但看陆逾的脸上满是为他骄傲的神色，他竟开不了口。师父在为他高兴……
“什么？”
澡雪微笑地摇摇头：“没，没什么。我很高兴。”就算这次有没有成功，都很高兴。在魔域的这段经历太特别了，虽然过得很枯燥，却让他看到另外一个师父，平实，热心，真诚。
这就够了。
到了杏林医馆，澡雪把连月来得到的东西放在医馆，他是借着医馆的名义出去的，得到的东西也要回归医馆。他希望杏林医馆越来越好，——这已经是他的家了。
乐康先生询问了他的医治情况，两人还有到柳几个一起听课，对这次的诊治深入讨论了一会儿，师徒几人都各有所得。
弟子都退下后，乐康先生单独留下澡雪：“阿鸾，这次你是最大功臣，那些东西也是他们单独给你的，你也不用都给医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先生……”
“我们医修跟其他的不同，我们就靠这些身外物保护自己，你也留着吧。”
澡雪道：“先生，医馆收留我，我回点给医馆是应该的。”
乐康摸着胡须，眼中都是慈爱，这孩子真的勤奋努力，在医道上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聪慧。人很奇怪，当弟子有价值的时候，态度各方面都变了，乐康甚至产生了让澡雪成为医馆首座的想法。
这次澡雪的表现他更是非常满意，接下来的升境试，他也会努力帮他一把的。
这人跟人，孤军奋战都是很难的，但若是有人帮一把，便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就算没有九万里，也比一步步自己摸索要快得多。
澡雪从乐康先生出来后，心情也是阳光明媚的，自从离开玄武门来到杏林医馆，他感觉事情一切都在变好，越变越好，身边的师兄弟也把他当真的当朋友。他这次回来，他们各种关怀，师父也那么爱护自己。
反观以前，当真是如一场梦。
这就好像，现在就像一缕一缕的线，全部都疏得干干净净。而过去则是一团乱麻，所有的线都挤在一团了。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到柳前来，告诉他，徐蔚风曾经来找到他，听说他去会诊了，就走了。
澡雪沉思了一下，他该不会有所怀疑吧？他怀着忐忑的心思给徐蔚风发消息，徐蔚风没应，澡雪接连传了三次，都没人回应。
就在澡雪打算亲自去找的时候，徐蔚风发来了消息，“来仙盟。”
澡雪不太想去，但他想着他也不用怕什么，徐蔚风是修无心道，他还怕什么呢？去就去。最多再让他刺青一次。
到了他的洞府，只有那个叫阿霜的童子，人正在泡茶。
澡雪上前打招呼，阿霜没理他，又指指自己的嘴。
“你被禁言了？为什么啊。”
阿霜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盟主不让我说话。对不住了，圣者。”
澡雪鼓着脸，这个徐蔚风！他坐在那生闷气，一直等华灯初上，仙盟处处点起了灯，才见徐蔚风踩着灯火而来。
辉火照耀下，徐蔚风显得极为疲惫，但再疲惫，仍不失风度，清清雅雅的。澡雪不自觉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会是个很好的盟主。他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而自己就像一颗老鼠屎，偏偏在一锅白粥里。但对于他来说，徐蔚风也是让他恶心的部分，也是他差点毁了他的前程。他们两个不会好的，永远不会好。
他面上泛冷，抿着嘴，不想开口说话。
纠结了一阵，“后日，医馆后山杏林的杏子熟了，师姐要不与我同去看看？”
徐蔚风望着澡雪的眼神里有一丝探究，半晌道，“哦？杏子熟了。”这是他第一次邀请他。
澡雪见他不回应，故意道：“你不愿意就算了。”作势就要走。
徐蔚风拉住他的手臂，“别走。”声音低低的，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压抑，“我也许有事，隔一天行不行？”
澡雪看他这么低声下气，还是挺震惊的。他既是无心道，也就对人不会有任何感情，既然如此，他是例外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转念一想，他怎么对他，跟他有什么关系。
徐蔚风双手按住澡雪的肩，还是与他保持着距离，但那亲昵的站姿，是这么柔情和克制。也许并不一定想占有，但一定是渴望靠近的。
这种克制，似乎并非是徐蔚风所愿，而是身体产生的自然反应，再进一步已经没有必要，再进一步就如喝了沉年的酒，要醉了。
他持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了。澡雪立在原地，回头看桌上是徐蔚风作的诗词。
一个法修还保留着文人的习惯，倒也……他走到桌边，摊开来看，
可还没来得及，纸张就被一道明火给毁掉了，澡雪后退了一步，回头看徐蔚风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后。
澡雪扁扁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既不让他看，反正已经说了，他便回去了。
“那我……”
“不准走。”徐蔚风立在桌前，重新摊开一张白纸，“来陪我写字。”
“……”又发疯了，这人。澡雪：“我就在这里看。”
徐蔚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澡雪无奈地走到他身边，轻轻一拽，就把人拢在胸前，上身整个压了下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畔，
“你去魔域干什么？阿雪，不要骗我，一个字一个字，给我说明白。”
每个字都透着股危险，他的手掐在澡雪的细脖上，仿佛只要他一用力，就会把他的脖子生生地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