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雪知道徐蔚风一直在监视着他，但具体做了什么，他并不知情，

此时他也是努力撑住，“没做什么啊。”

徐蔚风俯着他，冷冷地觑着他：“最好是这样啊，阿雪。”

他俯近了点，唇凑在澡雪的耳边，蹭了蹭，把人放走了。

澡雪心尖发冷，从仙盟出来，没有直接回到医馆，反倒在外面的石阶坐着。关于徐蔚风的过去，他仿佛知道一点。

当时他跟谢時等人初进入玄武门，所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确是战战兢兢的。后来就算他跟谢時等人做了兄弟，也是步步惊心，一点也不敢做错。

在玄武门，徐蔚风也是无名无势起来的，他也是付出了很多。

每天的压力就很大。玄武门比试很多，一月一比，三月一比，输了就会失去这个月的资源机会，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懈怠。谢時算是特殊，像徐蔚风这样的，都需拼了命地努力，一刻不敢休息。

谨小慎微，担心做不好，被其他师兄弟找到错误，从而前程尽毁。

澡雪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徐蔚风的师父，正一真人惩罚徐蔚风的事情。正一真人是玄武门的大修，他对待弟子极为严格，根本不允许弟子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若被他发现，刑罚都是最厉害的。

但他的这么多弟子中，徐蔚风就是他最喜欢的弟子。可想而知，徐蔚风做得有多好。

有一次，不过是没准备好第二日的符纸，正一真人就让以徐蔚风为首的弟子全部推倒重来，三万多张黄符，全部都再做一遍，朱砂，裁剪，施咒……那一次，澡雪记得，他再见徐蔚风，他整个人瘦得没办法见人。

徐蔚风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到盟主之位，他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故而他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查他的行踪。

他会知道那么多，是因为他是喜欢过徐蔚风的。只是情早就散了，他也死心了，在他偏执地无情地舍弃他之后。

其实，光是那些毒蛇，还不至于让他心灰意冷，而是那次他受钉刑，他彻底的袖手旁观，也让澡雪彻底明白，在徐蔚风的眼里，他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其次才是他。

“师姐，如果这是你的选择，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好做仙盟盟主，好好地修炼无心道，否则，他会亲手撕下这层伪装，让他身败名裂。

澡雪说到这，站起来，肩上脸上落下一层银霜，他踏霜离开。

那被徐蔚风丢掉的词里，写着他最近的心境，是一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暮，沉醉不知路。”

他冰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外面的阿霜走进来，“盟主，又有人求见了。”

徐蔚风点点头，他没空想太久。越往上爬，越有很多事忙，忙到忘记那段溪亭往事，

“你去趟玄武门的风雅池，去摘点荷花过来，给他送去。”

徐蔚风轻叹口气，提脚掀帘出去了。

他就是傅澡雪了，阿霜应下了。

在阿霜看来，徐盟主是个很好的人，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神仙人物。他自制到可怕，在仙盟那么久，他还没见过一个人就算做了盟主还这般谨慎小心的，喜欢的东西绝不会多要，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写写书画，也绝不会多做。

如果说徐盟主的心神有十分，五分都在仙盟，四分在修炼，一分就在那个叫阿鸾的圣者身上。

阿霜去了风雅池，可很可惜，风雅池的荷花前阵子被有心人都采没了。

他回来告诉徐蔚风，徐蔚风道：“那算了，你休息吧。”

每年，风雅池的荷花都被人采走——因为这些荷花有助于修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抢到一次。

以前是澡雪为他摘，现在也该轮到他为他摘一次。年少的遗憾啊，就如每年都抢不到的菡萏花。

到了跟澡雪约好的日子，徐蔚风思虑了一会儿，看了外面无数次，最终决定前往看看，吃吃杏子也是件有趣的事情，或者说，杏子本身不好吃，单看吃的那个人是谁。

而另外一边，澡雪和师父也在焦急地等待，生怕徐蔚风不来。

等到那边说徐盟主来了，澡雪紧张地回头，“师父，要不你先回去吧。”

陆逾道：“去哪？我想护着你。”

澡雪大惊失色，这个时候，师父还是别搅局了。“师父，我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的。”

“是吗？”陆逾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面瘫，但此刻带了点调皮，“我不想回去，徒儿。”他就要在这里陪他。

“师父……”澡雪都要哭了。

陆逾不忍看徒弟哭，眉眼一动，“我去旁边，有需要喊我。”说着，转身就不见了。

澡雪松了一口气，他发消息给闻人炎，意思是马上可以开始了，他也很好奇，闻人炎会做一个怎样的梦魇给他。

看到徐蔚风款款而来，即将踏入那个闻人炎设好的光圈中，澡雪屏住了呼吸。一切都稳稳当当地，即将束手就擒，紧接着，狂劲的风铺天盖地地袭来，徐蔚风想退，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跟澡雪一道卷入银白色的时空漩涡中。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陆逾，感觉身边有个人出现，问他：“陆真人，想不想进去玩玩？”

陆逾刚想说：“玩什么？”却见徒儿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那柔美的脸……他心念一动，任由那一股漩涡把自己卷入其中，不如也跟着玩一场好了。

这个境的时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对于境中人来说，却是漫长的一生。

一旁的魔将道：“尊主，这梦魇的背景是什么？”

“关于傅澡雪真正的过去，这人的身世可不一般啊。——其实不过一段爱恨情仇罢了。求而不得，是谓苦。修仙人往往摒弃七情六欲，忘了情爱的味道。本尊可是帮了他们大忙啊，让他们重新忆起那最深处的真情啊。徐盟主，陆真人，你们可要好好享受啊。”

……

……

陆逾进入境后，听到有人喊他。

“陆九，太子殿下叫你。”

太子殿下？陆逾直觉是个很亲切的人，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佩刀，迈开了步，走路的时候，佩刀哗啦呼啦的，摩擦着他的腰。他个子高，面容俊冷，沿路走过来好些宫女偷看，

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个华服男子吸引，他穿着明黄的服饰，衣上绣着龙纹，银线缝制，典雅华贵的装扮。再这些都比不上一张如花枝秀美的脸，这少年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

“陆九，本宫喊你，你怎么那么迟来？”那少年怒道。

但陆逾还是盯着眼前的人，澡雪脸一红，气急败坏地喊：“陆九！你放肆！”

陆逾这才把头低下来，低声地说：“臣知错。”

原来他是个侍卫，而对面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或者说一个没落朝代的太子，——说太子都是抬举他了，他现在比侍卫还不如。而他们是皇宫最后一批侍卫，留在这的唯一原因是，打算在徐军打进来之前，再搜刮一遍。

搜刮完，该跑的跑，跑不掉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比如这倾国倾城的太子殿下。

“本宫现在要去巡视一下皇宫，陆九，你，你陪我走一趟吧。”太子殿下吩咐道，其实主要是怕有人乱来，现在唯一听他话的就只有陆九。

若是连他连他也……他不敢相信。怪都只怪他长得……有时候，生得好看并不是好事。

现在徐军不日就要进城，都城已经破了，他就是阶下囚。真有那么一日，他便像父皇母后一样直接吊死算了，必不能被他们所辱！

陆逾听到太子殿下还要像往常一样去巡城，面无表情地跟上了。

看到陆九跟上，澡雪松了一口气，现在太乱了，有个人陪着就是好。陆九是一群侍卫中武功最好的，有他在，他就放心了。

天色已经昏黄了，给这片皇宫镀上了一层明黄的光环，夕阳西下，大厦将倾，国也要亡了。说是巡视，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巡视的。

澡雪一遍遍走，无非是感怀伤时，想着等真的城破那天，他就要自刎了。

走到城楼上，望着远处的都城。城破对于百姓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只是换了个皇帝，而对于他来说，却是……却是真正地国破家亡。

他不住地流下泪来，一旁的陆逾看到了，递上帕子。

澡雪说了声谢谢，“陆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嗯。”

澡雪道：“你武功好，去哪里都好。若是愿意，我可以书写一封，推荐你去荆州当校尉。天下大乱，一定会有你的容身之所的。”

“太子殿下您呢。”

“我？”澡雪微笑，“我哪里都行，反正无依无靠的。”说着说着，他就笑了。

回到东宫，门庭似乎更冷清了一些，居然还有人当着殿下的面来回地跑，拿着宫中的东西跑走了。

陆逾想把人抓起来，澡雪拦住，“算了，他们都是可怜人。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他显得极为疲惫，进入内殿。陆逾默不作声抱着剑，立在殿外，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对于他来说，剑太轻了点。

到了中宵，不远处有火光冲天，似乎又有人借着火势逃出去，有人吵闹的声音。陆逾皱皱眉，觉得有点吵，但看内殿睡着的人并无声响，也就没理。直到里面传来惊呼的梦魇声，

“陆九！陆九！”陆逾心一怔，这声音是如此亲切，他好像听过好多次了，想也不想地冲到了殿内。

进到内殿，他看到他漂亮的太子殿下披散着头发，那张脸隐在微弱的烛火里，满头的汗，咬着唇，满脸都是破碎的风情，他抱着被子，又喊：

“陆九！”

“臣在。”陆逾应。

作者有话要说：

陆逾：跟老婆联手对付坏蛋！